市中心的一家茶馆长期开设茶道培训班,自夏至起,虞歌经季良时的介绍,开始在培训班内担任助理讲师。

    茶道课程是小班授课,学员大多都是各家的富家太太或小姐,一天正经上课的时长不过两三个小时,其余时候都是在一起喝茶、品尝点心或谈天说地,虽然薪资不高,但对虞歌而言也算是比较清闲的合适工作。

    她已经脱离社会太多年,学校里学过的东西更是忘了个彻底,出门工作与其说是为了谋生,倒更像是在循序渐进地、给自己一个融入外界的机会。

    更何况,人只有在有正事可做的时候,才不会将全部思绪都浪费在沉湎往事之中。

    楚思端在茶馆里遇到虞歌时,她正从课室里往外走。

    虞歌的气色似乎好了一些,皮肤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很透亮很细腻的雪色,虽然两腮处依然略有点塌陷,不过前些日子那股弥漫在周身的衰弱灰败之气已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静而温和的从容。

    这种独到的气质使她看起来格外引人注目,特别是在与旁人谈笑、眼带笑意的时候。

    ……仿佛这才是她一直以来本该具备的模样。

    虞歌甫一发现她,就将脸上的笑容敛得干干净净,只残存着一点猝不及防的茫然与无辜,她的上半身板得僵直,像是一尊沉默、美丽而毫无灵魂的石膏雕塑。

    这细微的变化像是一把钉在地上的钝刀,将楚思端的脚步生生地定在了原地。

    她舌根发苦,勉力微笑了一下,但那情绪也只停留在唇颊边细微的弧度上,远远到达不了晦暗而冰冷的眼底。

    “小歌。”

    楚思端轻声道。

    “不要怕,我不知道你在这,我…只是碰巧过来,真的。”

    这话其实十分荒谬,她自己也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一天需要为“偶遇虞歌”这件事特意辩解。

    她望着虞歌隐含着狐疑的清透眼神,只觉得心脏已经腐朽成一滩酸腥的烂肉,又被浸泡在滚烫的毒汁里。炙热而剧烈的爱意之下,隐藏在最深处的感情竟然近乎于不甘与愤恨,能带给她的只有经年未灭、长久不息的痛苦。

    “不要怕。”楚思端重复道,“我这就要走了。”

    她甚至不敢再多看虞歌一眼,只留下了一道紧绷而略显萧索的背影。

    而在虞歌看不到的地方,楚思端的眼神沉得可怕。

    像浑身上下沾满汽油的人陡然被一点火星引燃,欲望在嘶吼叫嚣着,让她将虞歌抓回身边、关进笼子里,可她怕身上的火将猎物灼伤,因此只能拼死地压抑、克制。

    当她在虞歌面前时,掠夺与压迫才是她的本性,但她实在不想再让虞歌透过她的眼睛看到这些渴望。

    楚思端走到拐角处,将自己的左手放进嘴里,任由牙齿深深刺入手背上的皮肉。

    那只手上已经布满斑驳错落的齿痕与新鲜的伤口,虎口附近甚至印着明显隆起的突兀疤痕,连指缝间都残存着乌黑干涸的血渍,而手掌的正当中,裸-露着一小块鲜红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