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从前,放在她?还年幼无知的时候……

    来自爱人的轻柔触碰,一定会成为她?最大的慰藉与救赎,即便对方的出现便意味着鬼怪与不详,也足以令她?甘之如?饴,将这缕残魂当作赖以为生的最后一份寄托。

    然而现如?今…这种激烈的情绪却?凝聚在二人肌肤相触的右侧胸膛处,从肌理?与血肉中透出一种勃然的震颤,仿佛是一颗错了位的心脏,所带来的仅有?酸涩至极的剧痛,而不留任何欢欣或感动的痕迹。

    虞歌死死地阖了下眼,反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腕。

    “姐姐…谈临非。”她?重?复道,“我不是傻子。”

    她?已经记不清与谈临非相识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在什么?情景下,那?时候她?还太小?太稚弱,现在回想起来,只能想起母亲将在她?托在怀里?,柔声细语地嘱咐她?要和阿姨家的姐姐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母亲的担忧着实有?点多余,因为在她?印象里?,幼年时的谈临非其实是非常寡言的性子。

    这个生得过分标志的邻家姐姐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更不会用哄孩子的态度娇惯她?,仅仅是时时刻刻都陪在她?身边,在她?想要玩具时跟在她?身后付钱,在她?因摔倒而泫然欲泣时把她?搂在怀里?,在她?因被小?伙伴排挤而暗自委屈时带她?出门去放风筝。

    许是因为相处得十分和睦,那?时候她?从未觉得对方沉闷或无聊,反而在小?姐姐那?异常沉稳得体的作风上……品出了一点很成熟,又很酷的意味。

    但谈临非看起来永远那?么?温淡自若,好像并没?有?多喜欢带孩子,对她?关照有?加,似乎也单单是出于长辈的吩咐,怀着某种隐秘的不安与不甘,她?从幼年时起,便开始暗自讨得对方的欢心。

    小?的时候…她?是家中独女,又含着金汤匙出生,身上有?种幼童所特有?的、理?所当然的自负,总以为全世界都得围着自己转,总以为应该得到一切的宠爱与青睐,说是讨好,那?也不过是出于一种非常幼稚的心理?,渴望得到更多关注罢了。

    她?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硬塞进姐姐的碗里?;在姐姐写作业时藏在书桌底下抱着对方的腿不放;把自己都舍不得养的小?金鱼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姐姐;甚至强迫姐姐在作文里?写,说自己是她?全世界最好的朋友……

    ——后来细想想,她?可能不仅是谈临非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也是对方唯一的朋友,因为在那?个婉约稳重?的少女身边,从未出现过任何一个关系稍近的同龄人。

    但以一个孩童的认知,即便注意不到这点异常也情有?可原,即便愚蠢自满也显得可爱,只可惜……别人家的孩子总有?长大成人恍然大悟的那?一刻,而她?却?这样秉持着幼年时黏人骄纵的状态,一直糊涂了二十年。

    直到母亲过世的那?一天,她?接到母亲语焉不详的一通电话,被混杂着电流声的哀声恸哭惊得坐立不安,连夜奔赴虞家老?宅。

    先?她?一步闯进小?房间浴室里?的…实际上是她?的爱人。

    在惶惑与恍惚中,她?跟着跌跌撞撞地跨出一步,却?没?踩到潮湿而滑腻的浴室地砖,反而撞进了一个干燥而温暖的怀抱里?。

    ——“姐…姐姐?”

    ——“……乖,不要看。”

    谈临非背对着浴室,单手按着她?的后脑,将她?牢牢箍在怀里?,她?只能听见?姐姐那?沙哑战栗的古怪嗓音,只能嗅到…空气里?腥酸逼人的回甘腥气。

    依照她?骨子里?软弱怕事的本性,她?那?时的确应该乖乖听话,缩在枕边人永远可靠稳宁的肩头上,安然避开这一切,但在那?一刻,某种冥冥之中的悸动却?在霎时间衔住了她?的心神,令她?耳边嗡鸣一片,以至于都能听见?血管最深处那?汩汩涌动的血流声。

    她?鬼使神差地睁开了眼,率先?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母亲浮在血水中的尸首,不是散在地上的刀片与瓷砖碎块,而是零星几?个被涂在镜子上的血字。

    那?字迹凌乱潦草,难以辨认,因写在水汽氤氲的镜面上,而久久未曾干涸,泛着鲜活的色彩与灼人的热意,仿佛化作了一株食人血肉的草木,在她?心口?内兀自扎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