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被拉得很长很长,在漫长的时光中,陈飞濯似乎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她的长发被束起,随着摩托的奔驰,被风吹得很高很高,就像是一条乌色的飘带。女子扬起唇角的笑明媚无比,嘴角的酒窝总是深深陷入。她就像是阴霾中那抹阳光。

    她是徐敏,出现在陈飞濯21岁的夏天。

    21岁,陈飞濯正是大三,新闻系也面临实习。他在校时期获过不少奖项,但从来都很低调。这次实习,他的确得到了洪丰报社的实习机会,但他从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应付学校的检查,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去。在他心里藏着一件事,他曾从简政华的言语之中了解到陈家的灭门案与毒品相关,也听闻他说可能与理市相关。虽然他并不清楚简政华是从哪里来的情报或者推断,但那时候的陈飞濯只是觉得,自己终于能有机会离开,去理市搜寻灭门案的真相,以及最最重要的,他妈妈的下落。

    因此,他告别朋友,从踏出校门开始,他就马不停蹄往理市赶。他曾经听说过理市的美丽,但与它美丽相对的,那也一直都是国内出了名的毒品集散地。只是那时的陈飞濯,还没有真正认识到蛇蝎之毒、人性之恶。

    他从来到理市的第三天起,就找到了一家可以打工的民宿,他白天在民宿打工,晚上则经常混迹酒吧、夜店。民宿店老板姓王,是个中年男子。连他都以为陈飞濯是个喜欢到处玩的大学生,有时见了他都会揶揄他:

    “你这个样子,我们这些光棍可怎么办哦?”

    “什么?”陈飞濯的确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看看你看看,不光长得好,连手段也了得。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院子里有好几个姑娘都中意你。”

    陈飞濯却只是对他笑笑,老板倒没有停下继续说:

    “不过你总往那条酒吧街跑,姑娘们可能要伤心喽。”

    “老板,你可别开我玩笑。”陈飞濯只是这样回答他,转身便去做事。实际上就连王老板都看出来,他的眼底总是带着一抹悲凉,那就像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一般。但他不会深究,因为会来到理市的漂泊者又何止他一个,这些有故事的人把故事说出来,也许都能开个“比惨大会”。陈飞濯无非是他们中的一个,以他的年纪,无非又是一个为情所伤,便放纵自己的年轻人而已。

    的确,没有人知道他来到理市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悲惨过去”究竟能惨到何种地步。

    太阳西斜,他换上休闲的衣服,走进了夜场。

    他的脑海深处藏着一个逼他奋进的目标,他就像是狼一般蛰伏于此,接触各种各样的危险人物。在一周前,他接触了几个卖“叶子”的人。这里的“叶子”是一种掺杂了毒品的烟卷。陈飞濯在高中那年继承了父母留给他的遗产,他用着这笔钱来接近他们。从需要货品开始,陈飞濯慢慢渗透入他们,他想要知道他们的上层是谁,更想知道架构理市的毒品网络是怎样的。

    “小陈,不是我说什么,你这种觉悟可是真的厉害。”一周后,他终于得到了一个供应毒品的男子阿伟的信任。阿伟人长得瘦高,衣着很普通,但手上的金表却总会让人晃眼,“先到理市来捞一把,有了人生的启动资金,毕业工作起点也比别人高了许多。”他说。

    陈飞濯对他笑笑,他的目的当然不在于此,甚至,他知道自己现在正往深渊前进,但他必须这样做,从十四岁开始,他的人生目标便只剩下这一个:

    “你愿意让我加入了?”他问阿伟,阿伟则抽着根烟站在马路牙子边,午夜的理市,除了这条还有些喧闹的酒吧街,马路上已经几乎看不到一个人了。

    “我这个人讲眼缘,我觉得你小子文质彬彬,但眼睛里有股狠气。”他抽了一口烟说,烟雾从他的鼻腔里冲出,“等会儿我要去湖街的情窦酒吧交货,”他说,“你替我去送。”

    “……”陈飞濯看着他,他明白是自己选择的,这显然是对方对自己的考验。如果他想要找到真相,这也许就是必经之路。他默默点了个头,“好。”虽然心里饱受煎熬,虽然父亲正直的目光总会在他眼前升起,但他还是咬着牙回答。

    他们来到理市的湖街。那是一条不宽的街道,街道的尽头便是一片沉入夜色的湖。湖水如此静谧,被情窦酒吧周边的好几个还在营业的店铺点缀出几个微弱的光点。阿伟开着一辆银色的大众桑塔纳,他的车在湖街的一头停下,目的地就在不远处,陈飞濯望着那个明亮的店铺牌,霓虹弯曲出一只绿色的酒瓶,旁边则用粉色的灯光勾勒出“情窦”两个字。

    “我该怎么做?”

    “戴上这个帽子。”阿伟给了他一顶白色的棒球帽,帽子上用黑线写着一排英文句子:“ENJOYTHELITTLETHINGS.”,“这是我们的接头暗号。等会儿你进去,在靠近中间舞台的吧台位置,等那个人出现。”

    陈飞濯看了看帽子,然后扣在了自己头上,阿伟把一只腰包递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