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是气冲冲地回去的。

    她这辈子还没让人这么戳着脸嘲讽过,尤其讽刺她的还是那么个她瞧不上眼的小纨绔,这简直就比叫人抽了耳刮子还让她憋屈。

    她越想越气,坐在椅子上扭着身子,两只脚踢地。先是骂谢景随,骂了半晌,又斜眼看向座下一直低着头喝茶的二老爷谢启年。

    他本就发了福,又穿了一身翠青色的袄子。这么缩着,活像在椅子上立了个大冬瓜。

    林氏心里越发恼火,她这是嫁了个什么窝囊废?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

    林氏狠狠地一拍桌。

    谢启年吓得打了个摆子,双手一抖,手里的茶杯盖子飞出去,他正弯着腰要去捡,茶水又倒出来,烫得他“嗷”的一声,哆嗦着手将茶杯搁在桌上,赶忙对着被烫到的手指头吹气。

    吹够了,他抬起头看着林氏,又不敢同她大声说话,缩了缩肩膀:“好端端地,你吓我作甚?”

    林氏指着谢启年的鼻子:“你倒是怪起我来了?我还没委屈呢,轮到你喊疼了?”

    谢启年被她骂懵了,他就喝个茶,这又是怎么了?

    林氏蹭地站起来,在屋里转圈,抬手指着里间的一堆鸟笼:“你看看你,除了养这些破鸟还会做什么?你再去瞧瞧大房的,都是打一个娘胎生出来的,怎的落了地就天差地别?人家是苏州城的刺史,好不威风,眼瞅着过不了多久又要往那京城里去了。”

    她快步走到谢启年面前,拿手指戳他脑门:“而你呢?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说出去我都嫌丢人!”

    谢启年由着她戳,身子缩在靠椅上,老实巴交地咕哝:“你,你老和人家比什么,再说了,大哥又没有瞧不起咱们。等他去了京城,肯定也会提携我的,这不挺好的么?”

    林氏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你这个没志气的东西,就安心仰着人家的鼻子过活了?人家是凤凰,咱们是什么?咱们活生生成了那窝里的草鸡!还想他提携你,等他们去了京城,把家一分,哪个还记得你这个穷亲戚?你这芝麻大点的脑子能不能想点事儿?”

    谢启年将身子往旁边缩,小声地嘀咕:“我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你就是想太多。”

    林氏见他还帮着大房说话,“呜”的一声哭了起来,这一哭,谢启年慌了,赶忙去哄她,还没凑近就被她一把推开。

    林氏边哭,边嚎:“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现在连那个小纨绔都敢当着我的面骂我了。你出去瞧瞧,哪家有侄儿敢这么跟婶子说话的?”

    “还有咱们家春儿,从小到大哪点不比那个小纨绔强,早早的就中了秀才,可到了外头,提起谢家公子,哪个不是在说大房的那个小纨绔?吃穿用度,又有哪一点比得上人家了?我们娘俩跟着你,是处处都比别人矮一头。你这蠢人还替他们说话,你连好赖都分不清,你就是活该给人家做奴才的。”

    谢启年被她这么戳脊梁骨地骂,饶是他平日里再老实软弱,这会子也涨红了一张老脸,站起来,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瞧不起我,行!你哭,你就继续哭吧!”

    他一甩袖子,扭头就走了。

    他这一发火,林氏懵了,连哭声都停了一瞬。她回过神来,拿起桌上的茶杯往地上摔:“好你个谢启年,你如今长本事了,敢跟我发火了?有种今儿晚上你就别回来了!”

    谢启年习惯性地停下来,可看到林氏恶狠狠的脸色,他又重哼一声,快步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