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后。

    流火已逝,东湖城内寂寂然一片萧索,柳树的枝条蜷缩着,在风里掀起阵阵浪潮,棕色的浪,一波一波荡了过来,满城的人在浪花中拉紧身上的衣裳。

    凋敝的只是绿叶,菊花却开得昂然,苦涩的馨香在城道中萦绕。北城,南街,东坊,路面上一片明黄织就的地毯。

    城中的醉琼楼里来了两位客人,两人一进门就引起了食客们的注意,特别是那身着月白长衫,披着烟霞氅的少年,眉眼朗润,长身玉立,给人一种春风拂柳般的温暖。

    店主从后堂奔了出来,脸上热络至极:“纪公子,您可好久都没来了,快请。”说完一伏身,引着两人往楼上迎窗的位置前去。

    来人正是纪无忧与张郁白。

    纪无忧手里拿着折扇,腰上挂着长剑,走起路来,飘飘摇摇很有几分纨绔子弟的味道。身后的张郁白背脊直挺,眼神端毅,比之更配得上一句侠士称号。

    进得厢房,纪无忧把披风解下,往一旁小几上一丢,掀衣坐了下来。他毫不客气的点了一通菜,也不问张郁白的喜好,挥手便让店家下去准备。

    在等着饭菜上桌的空闲时分,两人把目光从窗台上一盆少见的朱砂红霜上移过,投向楼下的街市上。秋已末,寒节将至,长街上依旧如往日般喧闹,顺着鳞次栉比的屋檐望过去,远处的东湖现出隐隐一丝淡金色的水光。

    然而就在这一片祥睦安宁中,由西边突兀的穿插出一队拿着铁镲抬着大鼓的士兵,他们步履散漫,表情倦怠,像是操办丧礼般轰隆隆往前涌去,足有八百人之多。

    张郁白回过头来,有些不解的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纪无忧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还是前来上菜的店小二闻言横中插了一句:“咦,二位公子都是东湖城的人,难道也没听到这个消息?”

    纪无忧微微一晒,他连月来在离州各个城池之间奔波,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哪里还清楚东湖城内发生的事。

    而张郁白月前接了个护送家眷的活计,前日才回师门,所以消息也并不灵通,他对此事颇感兴意,问道:“到底是何事?”

    店小二道:“那前往西岭的商道上出现了一帮山贼,他们盘踞在钟霞山上,到处打劫道上经过的行人,这不,民怨太噪把官府惊动了,县令大人正筹集了兵士准备上山清剿呢。”

    纪无忧夹了一片火腿放在嘴里尝了尝,还未咽下,喉头处便蓦地涌现出一股烟麻感,他咽了一口酒压处不适,皱眉叹道:“这醉琼楼里的东西真是越来越不好吃了。”

    店小二一甩汗巾赔笑道:“公子,这可是从婺州运来的火腿,是我们这里的招牌菜。”

    纪无忧摇了摇头,一脸不满之意:“招牌菜也该换换了,做点小葱拌豆腐,清炒木耳,野菌汤之类的岂不是更好。”

    “这……这些菜小店里也有,要不让厨房重新给您做一桌来?”店小二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知道这位主山珍海味吃腻了,随口找茬而已,连忙顺阶下步讨他欢喜。

    纪无忧还未答言,张郁白便抢过了话头,他实在不想因为这个任性的人,放过任何重要的信息:“小兄弟,你刚才说西岭闹山贼,那西岭的山贼五年前不是被北月山庄剿杀过一次吗?”

    听到自家名字,纪无忧眉峰挑了一下,这陈年往事,他都快忘得差不多了。

    “是有这么一说。”小二道:“可惜当时没有斩草除根让那贼头子给逃了,他现在占山为王,建了个荆风寨,底下的人比以前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