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忧狠下心,撇开她,一头漆发绝决的从她眼前滑过。

    北月山庄的人来得比想像中还快,纪昀接到信,立即派了一队人,连夜快马加鞭出发,若不是碍着气虚体弱下不来床,必会亲自策马前来迎接自己的儿子。

    阿桃抱着阿财缩在厨房里,把竹帘掀开一条小缝往外看去,黑压压的一群人,全按进院子里,暗巷里马嘶齐鸣,人声济济。两个黑衣人从里屋扶了张郁白往外走,纪无忧就此换了一身衣赏,那几件破衣本扔在檐下,想了想还是让人带走了,他就是这样,冷静到绝情的地步。

    霎时的热闹已霎时变得清静,四邻大约也被惊住了,豁朗的门外,一个看热闹的人也没有,她正想过去关门,阿财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从敞开的门里追了出去,阿桃连声叫喊也没有唤得它回来。

    她像是搬家后,被遗弃在废墟上一只无人问津的猫,所有的一切,都随着那碾动的车轮远去了。他们自去新生,自去快乐,她在这里垂垂老矣。

    那说了一句跟他走的男人,走时至始至终连看她一眼都无。

    纪无忧斜靠在马车垫上,扭动着手臂,感受那利齿刺进肌肤后,无法消散的疼痛。突然听到车外一直有人在呼喝,似乎在驱赶道路上的行人,他不耐烦地掀帘喝道:“你们吼叫什么,还嫌不够引人注目么?”

    旁边贴车而行的一个护卫,拿着长刀自卫似的向下挥赶着,听到纪无忧询问,微微颔首回道:“公子,有条狗,一直跟着车辕跑,我们怕把您冲撞了。”

    纪无忧双眼蓦地带着些狠毒,盯了他一眼,盯得那男子没来由的一阵发颤:“别理它,别动它。”

    “是。”

    一月,天色茫茫,像倒落的雪,官道上的土陇被压成一条条冷冰冰的硬棱,马车急速碾过,连一点风沙都没有起。茅草青黄相接往山坡上绵延而去,恹恹地,仿似被牛羊通身滚过,一片一片倒伏着,叶背上白色的经络像是綦水河里翻波的浪。

    纪无忧怀抱着承影,拿下巴抵着剑鞘,不知在想什么。车帘似动不动,天光从四面八方的缝隙里钻进来,这辆马车很小,但内物俱全,路程不太远,长长的一觉也就够了。

    张郁白躺在马车里,以一只手横挡住眼睛,不知是在遮光,还是在抵御晕眩的烦恼。他一身青色的衣衫,腰上一方蜀锦织成的大带,横面上吊着一个琥珀,里头血色润渍,用蓝色绞骨绳缠绕,垂下黄条丝绦,那是韵秋送的。

    纪无忧睨了睨眼,从他腰上别过,往自己腰上看去,这一看,不由得惊呼一声。

    他的玉佩,竟然忘了。

    纪家的玉佩是代代相传的,那是家族的标志,何况这一代仅剩纪无忧一个男丁,自然更加贵重。

    恰时张郁白起身喝水,见他蹙着眉头一脸愤色地坐在那里,有些不解,便问道:“怎么,回去你不开心么?”

    纪无忧不冷不热道:“我回自己的家,有什么不开心的。”

    张郁白一时语塞,转而又温言软语道:“是不是住久了,对这里有些感情了?你要是舍不得这里,以后多来看看就是了,况且阿桃在这里,你总该遣人去表示表示谢意。”

    纪无忧心里一腔怒气,左窜右窜正找不到发泄口,听到这话倒笑了:“我没有找她麻烦已经不错了,还要给她道谢?师兄,你是醉得糊涂了还是脑子没开窍,快些休息吧。”

    摆明了与他多说无趣,张郁白自被他救过后,自觉低人一等,说话也不如以往硬气,被他抢白一通,脑子里突突一直跳,五内翻江倒海,暂时驻了言语。

    晚间,阿桃收拾床铺的时候,从枕下发现了那方玉佩。

    她想了想,把它搁到箱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