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两个人回到里屋去。纪无忧本想躺在床上休憩一会儿,奈何脚上像是被蚊子噬咬一般,既痒又痛,他摩挲着双脚,难受地动来动去。

    阿桃靠坐在床边,僵着手指正在那里绷绣花绷子,见他心烦意乱的模样,不禁问道:“怎么了?”

    纪无忧把脸埋在棉被里,瓮声瓮气的喊道:“痒,脚太痒了。”

    阿桃只得掀了棉被查看。

    一看之下,才发现他十个脚指头早已是红肿不堪,显然渗入过多的湿气,已经开始长起了冻疮。

    阿桃正要伸出手,又恐遭他辱骂,只得问道:“要我去烧点热水泡一泡么?”

    纪无忧恨不得拿剑刃削掉肿痒的部位,他哪里吃过这种苦头,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煎着的蚂蚁一样,没有一刻安生。此时也忘了曾经是如何排斥她触碰,如何对她的悉心照料冷嘲热讽,只是叫嚷道:“快帮帮我。”

    阿桃哭笑不得,只得伸出手来,轻轻的给他挠了挠,他脚掌肿胀得像个膨胀起来的面团,透明得经络可见,为免弄伤他的皮肤,只能扶着他的脚,拿手指上的茧磨蹭以解一时之急。

    他简直要发起抖来,从未有过的舒适感从脚下蔓延上来,让他几乎忍不住□□出来,这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良久,见他安静下来,她便把阿财抱起来放在他的脚下。谁知阿财毛发粗粝,让他的脚重新刺痛不已,旋即又是一阵天翻地覆的吵嚷。阿桃无奈,只能躺坐在床角,把手贴在他的指缝里。

    也许是被这一天的寒冷教训得太过于惨烈,直到傍晚他才敢从床上起来。

    雪已经停了,浅浅的一层,在墙上,在地上,在板车上,随处可见,莹莹发着亮。月光穿破浓雾照了下来,梧桐树丫像是挂了一层薄薄的轻纱,南方最名贵的丝绸也达不到如此洁白轻盈的程度。

    树下置了一张小木桌子,桌上没有醉琼楼里的百日香,只有这小镇上出产的烈性黄酒能聊以慰藉。

    往常冬至的时候,他们师兄妹三人总是会相聚一起。他那间碧水暖阁里,四面通风,但寒气不袭,地陇中热水环绕,连本该凋敝的春花也渐次开放。

    父亲是爱花草之人,自己也承袭了这点兴趣,整个北月山庄一年四季绵绣不断,连那东湖之中绵延十里的荷花,也不过是自家院落里的一点点缀。

    纪无忧拍开了酒坛,学着张郁白的模样仰头畅饮。这酒入口温吞,进入腹中的时候,热辣袭来,整个人仿似被人从后脑勺敲了一棍子,既晕,且醉。

    阿桃本站在屋檐下观望,见他抚头半晌喘不过气来的样子,出言劝慰道:“受了伤就不要喝太多酒。”

    纪无忧斜睨了她一眼,这女人最爱煞风景,不过今日他心境不同,不愿跟她计较。

    “过来。”他酒气上涌,向她招了一下手:“你也来喝一口。”

    阿桃摇了摇头,抱着阿财就要往里屋走,还未行两步便被他喝住:“让你过来。”

    阿桃只得碾步走了过去,任何男人喝了酒后总会变一个性子,她怕他发酒疯动手,整个人走得有些束手束脚。

    他把酒坛递到她眼前:“你喝一口,保管什么烦恼都消了。”

    寒夜下,他的脸沁入月色,像是块磨光了棱角的玉石,显出和煦的光影。她接过酒坛来,在他眼神的逼迫下,喝了一口。只一口却呛咳出声,这酒实在太烈了,她感觉自己整个喉咙像被热火烹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