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荒的三月气温极低,又因风雪肆虐大地,这一路走得特别困难。

    道路坑坑洼洼,狭窄泥泞,在水坑较多的地方,拖拉机每走一段路就得停下来,等到前面的解放牌慢速通过后,这才突突突的慢悠悠跟上。

    天很快黑了下来,四周黑乎乎的一片,看不大清视野,只有前头的解放牌卡车的大灯做指引。

    狂风带着雪花呼啸吹过,发出孤魂野鬼般的诡异声音,有那胆子小,听到声音吓哭了起来。

    顾燕蜷缩在拖拉机上众多行李之间,脸色惨白一片。

    这里没有好路,拖拉机一路上下颠簸摇晃,把她摇得晕晕乎乎,胃里不断翻涌想吐,天还冻得慌,明明她已经穿上了崭新得军棉衣,耳朵也被厚厚的军棉帽给捂着,可还是感觉到寒风刺骨,身体都快被冻僵了。

    她坐在拖拉机上尚且如此难受,她不能想象自己的父亲和那些一直徒步在走得右–派份子会有多难。

    到了后半夜,天快蒙蒙亮之际,前头的解放牌大卡车总算停了下来,有大头兵喊道:“853农场到了,都进分场部暖和暖和。”

    所谓的分场部,就是用苫草和土坯垒起来的一大排很大的房子,造型是放大版的马架子,用于干部居住、会议室、杂物、农垦用具存放等等。

    马架子对立横着的地方则用红砖修了三间很大的四方屋子,一个是仓库,一个是办公室,另一个是大会议室,外面修葺了一堵半人高的围墙,把整个地方围了一圈,看起来分场部特别宽大,这也是北大荒辽阔的好处,屋子都宽宽敞敞,但仅限国有建筑宽敞。

    两排房子对立的中间大院还竖立了一杆旗帜,鲜红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虽然看着简陋,倒也不失庄重。

    此刻天还未大亮,食堂的灯是亮着的,一股淡淡的白面香,夹杂着菜香漂浮在空气中。

    走了一天一夜,所有人又冷又累又饿,闻到香味,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吞了吞口水,却没人敢往食堂的方向走,全都眼神惊疑的盯着那个从解放牌大卡车副驾驶下来的男人。

    他不知什么时候穿上了跟众人一样的军绿色棉衣,扣子未扣,露出里面单薄的军官制衣,军棉衣在他身上,不显身形臃肿,反显身姿英挺。

    他缓步走向众人,步伐沉稳,眉宇微皱,神色严肃,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所有人心中一凛,不敢与之对视。

    顾燕直直看着他,那浓密斜长的双眉,淡粉色的嘴唇,脸上那条狰狞可怖的伤疤,还有那双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睛,甚至是他的身躯,他的穿着,都是她记忆中的模样,熟悉到让人落泪。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所有人面前,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种天生压迫众人的感觉,也难怪在前世,她怕得要死,避他如洪水猛兽。

    殊不知,就是在这样一幅冷冰冰的模样下,隐藏着一颗炽热烫手的心。

    聂辉煌环顾众人一圈,见所有人满身风雪泥浆,神色疲惫不堪,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也没有他预想中的不管不顾冲进食堂里争抢吃食,这些右–派份子的自觉性倒出乎意料。

    他难得的没摆脸色,朝众人道:“都别露出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苦日子还在后头,时候不早了,我给你们半天的时间休整,中午吃过饭,一点钟在大会议室准时报告,到时候我们分场部的书记和其他干部都会对你们进行训诫指导,训诫完就开始干活,谁都不例外!”

    众人都以为他还要给他们下马威,不给饭吃,不让休息啥的,没成想还有半天休整时间,一时都松了口气,纷纷从拖拉机、解放牌卡车上拿走自己的行李,依次排队进食堂吃饭。

    八五三农场原本只有三百多名官兵职工,一下增加四百多名右–派人员,食堂工作量一下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