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的夜晚,乔凡雨和林梦宁并排靠坐在床上,室内没有开灯,窗帘也没有拉上,月光洒落在屋中,周遭静静的,淡淡的。

    窗外的一切始终依旧。而人的心绪,却由于时时日日皆不相同的遭遇而不断起伏跌宕,虽五味杂陈,忧喜交融,无法衡定,却亦别有滋味。

    人生之味,在品,在悟,在辩,在冷暖自知中的用心和用智。

    莫道他人不识君,风雨前路贵知智。

    静夜是可以私属的,能营造出只属于乔凡雨和林梦宁夜半时分心仪的那份感受。

    这对年轻夫妇,对环境与心境的印衬,有着他们自己独特的所好。午后咖啡,细雨漫步,风声伴眠,夤夜听雨.....,这些浪漫带来的感受,始终让他们沉浸、留恋和陶醉不已。

    今晚,纵然月亦明,风亦轻。但林梦宁却了无平日里睡前依偎在丈夫怀中,尽情享受夜色神幻、多姿和幽然的那份心情。

    此刻,今天晚饭时的情景,不断在林梦宁的脑海中回闪、震荡.....

    江锦饭店主楼顶层的豪华包房内,外公喝完了小盅内的汤,看了看外婆后,对林梦宁说:“梦宁,今天说说你的身世吧。”

    林梦宁很期待地点着头,乔凡雨一脸的全神贯注,外婆眼中满是复杂的神情。

    外公说道:“我们认识梦宁的爸爸很早,他是个聪明能干的小伙子,我们都叫他小林。而梦宁的妈妈是当年江浦一位富商的千金,他们两个人是在抗战时候我们那个茶楼中认识的。”

    “我和你们外婆第一次见到梦宁妈妈的时候,她还很小,也就14岁多一点吧,是家里最小的女儿,她爸爸特别宠她,她也很粘自己的爸爸,所以她爸爸经常带着她来喝茶会客。有时候,因为她爸爸要见的人比较特别,或者谈的事情比较重要,就会由小林去安排小姑娘,而小林呢,总会尽量陪着小姑娘一起玩。小林非常聪明,还是一个学方言的天才,能用各地的方言讲笑话,小姑娘自然十分喜欢小林陪自己。”

    外公起身扭了几下腰后,站着说道:“日月如梭,几年后抗战结束了。接着没多少时间,就在45年下半年的时候,开始清算通敌资敌的生意人了,梦宁的外公名列其中。好在罪孽不算大,但还是被狠狠剥了一层皮,财产上损失很多,家道也从此中落了,梦宁的外公就几乎不再来喝茶了。”

    外公坐下后继续说道:“可是没有想到,就在那个时候,梦宁的妈妈却喜欢上了小林这个一直给自己带来快乐的小伙子。”

    外公回忆着:“由于家境今不如昔了,所以小姑娘的父母也不反对这位被宠得很任性的小女儿,与一个商行的小襄理接近。当时小林已经去了我出面办的商行,还做了管点事情的襄理。48年底,梦宁的亲外公变卖了剩余的全部家产,要举家去香港,但梦宁的妈妈却死活要留在江浦。她父母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将她托付给了我和你们外婆,梦宁的妈妈就这样成了我们的过房女儿,并开始在我们家里生活。”

    外公看着两个年轻人说:“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真是料不准,也想不到。小姑娘自从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姐姐去了香港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特别乖巧,特别善解人意,而且完全没有了任性的毛病,成了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没有多久以后,小姑娘对你们外婆说,要来商行做份事情,自食其力才安心。而且还要去上夜校,因为过去家里宠她,所以就没有好好读书。可当时江浦风声鹤唳一派乱象,我们哪敢让小姑娘去上夜校呀,小林也不同意她在那个时候去读夜校。最后小姑娘夜校是不去读了,可坚持要来商行做事,我和你们外婆再三权衡后,认为没什么问题,每天跟着我进出,做我的秘书是可以的。”

    外公感慨道:“梦宁的外公去香港时,在江浦留了点钱托给了我们,做小姑娘的生活用度。这些一开始我们就都告诉了小姑娘。但她非要自食其力,我和你们外婆只能遂了她的心愿,就去商行做事吧,每天跟着我。”

    外公喝了一口茶,合上杯盖后说:“49年的下半年开始,我们江浦的市面开始平稳起来了,我的那个商行因为实际上是新政府的,只是我出头露面打理罢了,所以生意上很是如鱼得水。小姑娘每天跟着我进进出出,忙东忙西,还真是个蛮能干的好帮手。”

    林梦宁和乔凡雨听得十分入神。

    “52年开始,小林做副经理了。小林的脑子很好,学东西很快,而且生意上的事情一点就通,一学就会,还能无师自通。小林当了副经理后,就提出要和小姑娘正式确定恋爱关系,我们当然是同意的。”

    乔凡雨摸出了香烟,刚想拿出来抽,但手又停住了,然后将烟塞了回去。

    外公却用手示意要烟,乔凡雨赶紧起身递上,并给外公点烟。

    看着两缕袅袅上升的青烟,外公继续道:“53年之前,只要有正当的理由,内地人还是可以合法去香港定居的。也就在那个时候,梦宁的外公从香港给我来了一封信,说他下一步准备带着全家去东京。因为在抗战胜利前夕,他帮过两个东洋商人将在江浦的财产悄悄转移出了大陆,那两个东洋人至今很念他的情,邀请他去东京一起合伙生意。当时东洋的经济还在恢复中,但那两个人手里有买来的好技术,而且也搭上了美国市场的关系。最主要的是,梦宁的外公是个做生意的好手,去香港后没几年的功夫,居然又赚了一票不小的钱。那两个东洋人很看重梦宁外公的这个本事,认为三方一起做,将来会很不错的。当然信中也很感谢我们几年来对他小女ㄦ的悉心照顾,还让我们再劝劝小姑娘去香港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