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我已经同贵天子说过,倘若你有空,我们是可以一同出宫走走的,今日前朝正休沐,你可以去宋家走一遭。”

    沈馥刺绣的动作稍稍停下,她眼皮一抬,心中将如今宫中诸多势力捋过,将针放下,双手交叠放在衣摆上,不紧不慢开口道“然后王子殿下您这样大张旗鼓的过来,就是想告诉坤宁宫慈宁宫的人,您要带我出宫,还是如何?”

    说到底她不愿意跟阿斯兰一起出宫做事,更重要的是她还想自己出宫看看蔺赦,倘若跟阿斯兰一道出宫,必定不会被放去军营,这才想着打发阿斯兰,然而她的的确确低估阿斯兰的脸皮厚度。

    “这事儿简单,你稍等。”

    但见那跟着阿斯兰的侍从背着个包袱与阿斯兰转进偏殿,松亭芳主不在身边,沈馥也没个得力人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斯兰消失在视线里头,却也不好随意打探,未知的事情永远是最吸引人的,阿斯兰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事无疑令沈馥好奇心极重,好在阿斯兰倒也没处理多久,就翩翩从偏殿走出,彼时沈馥正在喝茶,冷不防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她倒也不是不知道阿斯兰做事定然跟中原人不同,却万万没想到阿斯兰居然换了身女装出来,那头灿若朝阳的金发高高挽做云鬓,金钗华美,满头珠翠,团扇半遮面,双瞳含情凝睇,饶是沈馥都有些我见犹怜的感觉。

    “如何?”

    也不知道阿斯兰用的是什么法子,原本显得过分蛊惑人心的嗓音此刻听着完全是女儿家的声响,他带笑去问沈馥,沈馥哑口无言连最后一个借口都给阿斯兰这么处理,她倘若想出宫,还有什么理由不带阿斯兰呢?

    “好吧…但你在路上不可乱来,不然以王子殿下这副容貌,怕是要惹出大事。”

    两个人又咕咕哝哝好一阵,才收拾清楚往宫外去,阿斯兰既然穿着女装,自然也就没有办法骑马,如今沈馥又是所谓的待罪之身,虽然有天子帮忙允许出宫,想要瞒住坤宁宫慈宁宫的视线也只能一切从简,于是沈馥与阿斯兰两个人就只能乘着同一车辇,向宫外宋家缓缓而去。

    “也不晓得藏珠如今在后宫过得怎样,中秋节那件事以后,宫中就不让命妇进宫些是好是坏,也没个准头……”

    再说长宁街上的宋家,宋夫人刚刚把来给宋衿说亲的媒婆送走,就长吁短叹起来,宋家的家风颇好,从不肯轻易纳妾,宋衿又是这代宋家的独苗苗,学宫中的天之骄子,从沈、宋两家婚约告吹开始,上宋家门的媒婆几乎要把门槛踏破,宋夫人心知自己儿子惦记的事,自然从不肯松口。

    但如今除却自己儿子,身在宫中不知情况的沈馥也令她颇为担心,而就在宋夫人叹气不止的时候,外头却有家仆踉跄着跑过来,看的宋夫人又是好生叹息“出什么事情,怎么这样慌张?”

    “门口来位极为标致的小娘子,好似是西域出身,直说要见夫人您,那女子祸水般,郎君正好同她碰上!”

    倘若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偏偏事关自己儿子宋衿,宋夫人就不由得担心起来,登时也顾不得什么家仆,急匆匆的就冲到门外,却看见美人如月,弯刀似雪,正正好同自己儿子对上,宋夫人视线拂过,正待开口,从车辇上下来的沈馥却令她喜极而泣“舅母,好久不见。”

    原本同阿斯兰刀剑相向的宋衿,也在此刻潸然泪下,阿斯兰见此,思绪飘飞到遥远的西域,不知道想到什么,他有些黯然神伤的将弯刀收起,颇为“婀娜多姿”的向宋夫人行礼,看的宋夫人眉角抽搐“宋夫人,鄙人是西域阿斯兰,将沈娘子送来宋家。”

    他没刻意变声,宋夫人自然听得出这位美人是个实打实的男儿身,虽然宋夫人对这种长相过分妖艳的男子没什么好感,但是人家毕竟把自己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带来,她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客气的邀请阿斯兰,实则赶人的开口“有劳您走这一趟,咱们一家人有些话要说,只能委屈您自己喝喝茶。”

    然而宋夫人实在是低估阿斯兰的脸皮厚度,阿斯兰也成功再次刷新沈馥认知,但见他捻扇微笑,毫不见外的施施然就这么迈进宋家大门,又刻意变声,颦笑风姿看的一群男人蠢蠢欲动“那就多谢宋夫人啦。”

    沈馥无言,也不敢同宋衿对上,只向宋夫人告饶,宋夫人心知如今这两个小辈处境尴尬,更兼今日沈馥心有旁人之事,她也不好再有什么破镜重圆的念头,只能将沈馥带进宋家,然而刚刚进门,沈馥所言,气的她登时就摔坏个脱胎白瓷汝窑盏,神色愤恨,就连宋衿,也是满脸恼怒。

    “姜家欺人太甚!”

    宋夫人接过仆人递来擦拭手指的手帕,面色不佳,宋衿更是如此,身为男子,他比谁都知道姜家那位到底是个什么德行,莫说女儿家对他避之不及,就算是生的稍稍好看点的男人,也时有被他骚扰之事发生,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长长吐出口浊气,只恨自己尚无功名在身,无法为沈馥撑腰。

    对于宋夫人的想法沈馥尚且能猜到些许,但对宋衿,沈馥始终不敢揣测乃至过多去想,只是柔顺的坐在椅子上,视线落在正在门外闲逛的阿斯兰身上片刻,又很快收回“这倒也没什么,但太后娘娘这些日子使唤着宫中姐姐妹妹们准备婚事,前朝一概不知,想来是要先斩后奏,因此才来寻舅母。”

    “这椿事你不用担心,舅母替你做主,待会儿咱们一道入宫,我倒要问问姜家大小两个泼妇,这事到底是什么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