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王逍遥跟张老师一家吃完饭道别。

    出了饭店左转步行五百米,右转接着遛跶不到一公里,前边就是地铁站。她瞄一眼人行道上排得整整齐齐的共享单车们,心说还是遛跶吧,遛跶着消食。

    走这么短短一公里的道儿是难得容许自己脑子胡思乱想的清净时候,耳机里平克乐队隔着几十年光Y朝她哼出光怪陆离五光十sE的调儿,跟城市里远近繁烁的车流灯光交织在一起,娘的,迷幻。

    她又想起刚才饭桌上的事儿。

    张老师父母刚去世,因此整个人一下子憔悴下来。

    王逍遥是真把张老师当亲人看的,瞧见他这样心里也不是个滋味,今天是想叫老师出来吃饭使他分分心,没想到老师说让两个孩子也见见她。说是孩子,其实都跟她年纪差不多大。她挺乐意的,老师人这么正,教出来的孩子肯定差不了。等真见了面也确实是那么回事儿,兄妹俩好教养,好素质,还都是好模样。

    你说人打娘胎里生下来就是不平等的吧,怎么就有人天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张老师那小nV儿——叫霈霈来着——脸上表情不多,冷不丁露出点儿笑模样,哎呦,真是让人又嫉妒又喜欢。

    据老师说张霈小时候挺活泼的,“越长大越懂事儿,脸上笑模样就越少,”张老师曾经这么说:“还是想让霈霈没心没肺的,那时候虽然还没长大,但是天天都快活。”

    王逍遥想想张霈那张仿佛有点厌世的脸,挺难想象张老师说的“无忧无虑的快乐小姑娘”是什么样儿。

    并且听说,兄妹俩老吵架,从小吵到大。

    王逍遥有个弟弟,当然知道兄弟俩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亲热,可过不多时就又没事儿了——毕竟是亲人,还真能动气不成?

    王逍遥过地铁安检,安检员耷着眼皮半Si不活拿检测仪晃一下,人就算安检过了。

    刚开始光是她跟张老师说话,兄妹俩谁都不搭言;后来张文生引着张泽说话,张泽嘴贫了两句,这时候张霈才真正往她哥那边看了一眼——这一眼,王逍遥猜不出是什么意思:要说是讨厌、是恨,不像。因为眼里没那样尖锐的恶意。

    可那神情实在是说不上欢快,并且就那样看了一两秒,然后很迅速地收回目光。

    就像有人将手伸到水里去,没留神被蝎子蛰了,于是很快惊着痛着收回手指一样——得吵多大的一架才能让当妹妹的朝哥哥看这么一眼呢?

    王逍遥刷卡进站,立在电梯上下行去乘车。

    那个当哥的心里也准藏着事儿。

    整顿饭,他就没朝张霈那边看过一眼。即便张文生调侃起“两个人总是吵架”这回事,他也只是附和着笑一笑,嘴里跑火车似的撂贫,一到跟妹妹有关的事儿就收声。睫毛垂下去,眼睛低下去,嘴角平下去,手指慢慢摩挲半个巴掌大的白瓷杯子,一下,又一下,而后潋滟桃花眼一抬,又带上漫不经心的笑,仿佛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似的。

    地铁进站了,车门开了,王逍遥上车了。人不算多,但没空座了。

    王逍遥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混在人群里多么平平无奇,捡都捡不出来。

    “好久不见,霈霈。”

    张霈接到了于程飞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