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路上,王校长笑得合不拢嘴,搭着连德的肩膀,说的都快变唱的。

    “小陈,我和宋老板的合照什么时候能登上报?”

    “快的话,下周应该能赶上。”

    “好好好。”王校长搂着连德的背,彷佛快乐能醉人,口齿不清地规划美好的未来,指点江山之余不忘叮嘱陈秘书:“记得让报社刊在头版,照片放得大大的,能看清脸才好。”

    “是。”

    对于王校长和宋先生口头协议的可行性,连德保持观望态度,住宿舍或住哪里其实他无所谓,但如果真住进宋家,那他就成为王宋两人之间的桥梁,或许要为优渥的生活环境付出代价,诸如校方和资方搬不上台面的利益输送?他才初中毕业,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孩子,根本猜不出大人想要他做什么。

    不过住与不住也并非他能决定的事,他拿了宋先生的钱,这么多年,该听话。

    开学那天放学,王校长并没有露面,出面的是陈秘书。由于宿舍“电路跳闸故障”暂缓一天开放入住,校门外家长接送的车辆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更糟的是下了大雨。

    “放学时段加暴雨,简直是交通灾难。”陈秘书抱怨。

    连德笑说:“遇水则发,秘书您该高兴才是。”

    没有王校长在,陈秘书明显轻松不少,说:“发也发不到我口袋。”

    “至少去年开学没下这么大的雨吧?”

    陈秘书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拍向连德的后脑勺,笑骂道:“小屁孩懂什么,好好读你的书。”

    连德也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陈秘书看着他的笑容,叹口气,递给他包纸巾,指向车队后面一辆锃亮的车,说:“宋家的车就那辆,擦擦你的书包,别弄湿别人的车。”

    连德依言接过纸巾擦干雨水打湿的书包、裤腿和鞋底,陈秘书给他整了整衣领,说:“这样,干干净净的,挺好。”

    这么一会儿,宋家的车也近了,陈秘书和司机打过招呼,替连德撑伞送上车,关上门前,表情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深深看他一眼,便合上车门,撑着伞站在暗色车窗外,目送他离开。

    宋先生所谓的“顺道”,让连德坐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才抵达宋绍棋的学校。经过这么些天,宋绍棋似乎已经缓和过来,没有那天那么神经紧绷,说来也奇怪,连德想不通宋绍棋对他的态度为什么是这样,没有嚣张跋扈,也不盛气凌人,连他最常受到的嫌弃鄙夷都没有。

    宋家公子明明比那些欺负过他的人富有那么多,应该享有更多的阶级差带来的优越感,更能享受虐待穷人的快感,为什么不?

    连德想不透的事情越来越多,车子停时雨还在下,宋绍棋撑着伞走进庭园里,院里流水造景多,水气丰沛交织雨露,烟雨朦胧成一片大雾,连德走得很小心,才没掉进弯弯绕绕石子路下的水道,或滑倒磕在嶙峋假山奇石上摔得头破血流。

    好不容易走到主宅,宋绍棋收起雨伞推开大门,说:“我爸妈不在。其他人在保姆楼,是另一栋。”

    “哦。”

    宋绍棋脱下皮鞋放进鞋柜,指了指旁边空着的位置,说:“你的鞋子放这里。”

    “好。”他怎么说,连德就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