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根留在朱国祥府邸,两人聊了大半宿,话题不止方田均税、减租减息,以及通过丈田而重定户籍、清查隐户。还有未来的摊丁入亩(这玩意儿得丈田结束再宣布),如何逐年调整税收,甚至是彻底取消罚款抵罪政策。

    朱国祥还给张根勾画蓝图,幽云十六州要恢复,西域也得打通,云南、交趾得拿回来,重现汉唐盛世之辽阔疆域。

    一夕畅谈,张根大把年纪了,居然被说得热血沸腾。

    第二日半上午,张根在客房醒来,望着床榻的蚊帐发呆。

    “怎地了?”黄氏问道。

    张根感慨:“朱家父子谋划已久,造反绝非心血来潮。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制度,涉及朝廷的各种弊病,若是生在熙宁年间,必为变法之骨干。而今大宋积弊难除,想要变法已不可能,只能靠造反来推行新法。我已不恨恼他们造反,反而有些钦佩其决断。可惜我张家世食宋禄,如何能够从贼作乱?”

    黄氏左右看看,低声问:“这朱家父子,造反能成不?”

    张根思索道:“这得看能否挡住朝廷大军,若让他们把四川占了,又挡住朝廷大军征讨,只需平稳治民三五年,就有杀出四川的实力。他们雄心万丈,决不甘于偏安巴蜀,要么带兵杀进汴梁,要么被官兵所剿灭。不会有第二个西夏,只有被诛灭的反贼或是新朝皇帝。”

    黄氏喜道:“咱家女儿,岂非能做皇后?”

    “你都在想些什么?”张根斥责道,“张家与黄家,世代皆宋臣,不可再有如此言语!”

    黄氏问道:“你常说大宋积重难返,是也不是?”

    张根点头。

    黄氏又问:“你常说便换一个皇帝变法也是不可能。是也不是?”

    张根无奈,再次点头。

    黄氏说道:“这朝廷都没救了,咱女儿还能做新朝皇后,于公于私伱还在犹豫什么?你在淮南主政时,整天唉声叹气,又是埋怨皇帝,又是埋怨奸臣,还天天怒骂地方贪官,可怜百姓被横征暴敛。你再看看汉中,被亲家占据之后,百姓可比淮南之民过得好?”

    张根心烦意乱,起身去外面溜达,扔下一句:“我再想想。”

    张根独自穿梭在大街上,他身边早已无人跟着,万千思绪涌上心头,站在十字街头不知何去何从。

    “捷报,捷报!”

    一个官差举着露布奔行于街道:“大将军(朱铭)已克利州全境,官兵大败……”

    又过一阵,复有官差露布报捷:“李统制(李宝)已克巴州全境,官兵望风而逃……”

    两份捷报,引起全城轰动。

    商贾、士子、小民,纷纷走上街道,跑去围观露布打听消息。

    如果没有一次次胜利,如果不能一直扩大地盘,朱国祥的仁政都属于无根之萍,百姓心中始终有着各种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