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菀之看了一眼赤绢和吴诗雅,欲言又止。其实这也不是不可言说的事,只是怕说出来令人徒增焦虑。倒是吴诗雅也沉吟着,忧心忡忡地望向那河床:“我总觉得这河床似乎比北岸要高许多。”

    吴诗雅这么一说,辛温平三人也觉出问题来了。他们渡来北岸以后,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洼地,洼地下面,是农田和村落。

    杨菀之解释道:“这是地上河。我曾在前朝一本《大殷水图》里读过,黄河流域有部分流段河床比河岸更高,只是因为淤泥冲积形成天然河堤,因此被称为地上河。”

    这是只有黄河流域才会形成的奇观,杨菀之三人都生长在长江-运河流域,因此未曾见过。杨菀之因着喜爱这些,还在书中读过一二,辛温平和钱放对此更是一无所知。如今亲眼目睹,只觉得大自然鬼斧神工了。

    “这地上河当真是奇妙!”钱放新奇道。

    辛温平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比钱放想得更多些:“这河床比河岸都高了,河水岂不是很容易倒灌?”

    “三位从扬州来,自然是不知道我们这里的环境。”吴诗雅解释道,“这黄河泛滥对于我们而言已算家常便饭,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无论是睢阳还是曹州,周边几郡每年都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加固河堤。”

    “可我们刚才走下来的地方?”辛温平扭头看去,眼中充满疑惑。

    “黄河多沙善淤,我们下来的那个坡地,应该是上游的泥沙在那里淤积成的。”杨菀之分析道,“黄河善淤、善决、善徙,而如今看来,这黄河有北决之患。”

    “这河都干成这样了,还能北决?”长江流域富庶太平,钱放从未听过此等事情,故而还觉得有几分新奇。

    吴诗雅倒是看向杨菀之,忍不住生了结交之意:“这位杨小姐似乎懂不少水利之事,实在难得。正如杨小姐所言,在下也认为,这黄河有北决之患。如今黄河断流只因中原地区久旱不雨已有八月,上游情况我并不知晓,但黄河之水变幻无常,即便侥幸挺到冬日,上游河水结冰,等到春日大汛之时,定是洪水滔天。届时黄河北决,甚至有改道之险。”

    “怎会如此夸张?”钱放大惊。

    黄河改道,辛温平曾在书中读过,如今的黄河已经与《尚书·禹贡》中的黄河有所不同,皆是改道所致。

    不过,听见有人夸她阿姊,她自然还是要臭屁一下的。辛温平骄傲地说:“那是,我阿姊原先在维扬县的营造司,此次已经得了推荐,要去洛阳的营造司上任了!”

    “想不到杨小姐竟然如此厉害!”吴诗雅赞道,她原本也以为,这三人不过普通商户。她望向杨菀之,眼中流露出了些许的羡慕。

    杨菀之谦虚道:“我属工部,虞部之事只是略知一二,懂一点皮毛罢了。”

    五人站在这河边光靠一张嘴皮子也解决不了这黄河的问题,于是便继续上路,向曹州郡去。吴诗雅道:“女子进营造司应当很苦吧?我从未听说过女子进营造司。”

    “是有些。”杨菀之道,“毕竟要去营造上,县城营造司其实是算工役的,我们这种和长役没什么区别,只是比起那些卖力气的,会画几张图纸、做点烫样罢了,有些难度高的、招来的短役做不来的精细活,还是要我们亲自上。只不过我先前的上司体谅我是姑娘家,倒是不怎么让我去营造工程上。更何况,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辛苦。”

    “真好啊。”吴诗雅更加羡慕了,“我阿爹就想让我考个春官。”

    说到这里,吴诗雅的语气有些落寞。

    察觉到她的情绪,杨菀之问道:“那你自己呢?”

    若是寻常人,对这山山水水的,多半是不关注的。诸如钱放、赤绢,就不会去关注黄河的堤岸、上游汛期这些事情。但吴诗雅关注这些,还能说出个一二来,说明对这些是感兴趣的。

    吴诗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也想做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