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菀之不想说话,只是对柳梓唐点了点头,转身进了门。月无华也向柳梓唐道:“失陪。”却是没再嚷着回将军府,而是转身又进了杨菀之的官邸。柳梓唐咬住唇,下意识地握住腰间挂着的如意扣,直到琮生出言将他的魂拉回地面:“大人,要不我们……先用午膳?”

    “嗯。”柳梓唐点了点头。

    这两年,因为明堂焚毁时他替杨菀之求情一事,圣人对他从最初的亲近慢慢有些疏远,直到从内史府调任新职,如今几乎要被圣人遗忘。朝廷里的恩荣对于他这样的小角色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光,很快又有新的宠臣伴随圣人身侧。加之因为花鸟使一事,窦太傅狠狠得罪了圣人,窦派如今整体处于韬光养晦的状态,只等着明年春闱后二皇女入场。柳梓唐跟着师父一起工作,不再站在风口浪尖,倒是少了很多烦心事,平日深居简出,也不再参加那些才子的集会。曾经风光无两的状元郎,如今不过是朝廷中默默无闻的小官。

    杨菀之被调任大兴,他自然是有耳闻。再怎么样,她也是二皇女的养姐,窦派对她有所关注。但辛温平太了解她的阿姊了,她不愿意让杨菀之被朝廷里的党争困扰,因此,杨菀之至今都没有和窦派官员有过多接触。月家虽然也是窦派之人,但月无华如今没有官职,也不关心大兴官场之事,是个纯粹的闲人——或许这也是辛温平的用心。

    从洛阳回京后,柳梓唐搬出了公孙冰的府邸,琮生也是那时开始跟着他的,替他打理一些起居。

    柳梓唐的官邸刚好在杨菀之官邸的对门,安仁坊这边因为租金便宜、都是些小官邸,因此住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六、七品的小官。原本杨菀之那一户住的是个内史府的,因为外调,才空出这个宅子。大兴的官员很多都是外乡人,有些官话都讲不好,官邸也是格外稀缺。两人能住到对门,确实是有些孽缘在身上的。

    只是今日月无华站在杨菀之身边,俊美得如同仙人。他只是静静站着时,看不出腿脚的问题,因为身型高大,衬托得杨菀之娇小可人。两年未见,少女虽然还是那副不事雕琢的模样,脸上的婴儿肥却褪了些,皮肤泛着淡淡的小麦色,灵动的琥珀色眼眸,仿佛山中精灵。她二人站在一起时,虽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却莫名般配。

    料想也是,柳梓唐与杨菀之已经分开三载有余,她身边有新的人也是正常的。

    午饭过后,柳梓唐坐在二楼的书房中,隔着窗牖看对门忙来忙去。月无华在杨家吃完晚膳后回了将军府,看着他驱车离开,柳梓唐稍稍松了一口气。琮生准备了简单的饭食在楼下唤他:“大人,晚饭好了。”

    “嗯。”柳梓唐下楼,在桌前坐下,就听琮生道:“小的今天下午稍微打听了一下,这对门新来的杨大人可真有本事!”

    柳梓唐一边夹起小菜就着清粥入口一边点了点头:“她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她来大兴之前,在洛阳主持修了明堂呢。”

    “这个我知道。”提起此事,柳梓唐的神情柔软了一瞬,她能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做得很好,他很高兴。

    “还有啊,我听小道消息说,她可能要和将军府订亲了!”琮生并不知道自家主子和杨菀之过去的纠葛,只当是普通的故人,因此有些口无遮拦,“据说她在搬到官邸之前,一直住在将军府里,清嘉郡主都上门了。我还听说,前几日清嘉郡主还在赏花宴上和别的贵夫人讲,自家孙子可能好事将近了,说喜欢这个准孙媳妇喜欢得不得了呢!”

    “咳、咳咳!”柳梓唐一下子被呛到了。

    琮生连忙上前:“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无事,喝粥的时候急了些。”柳梓唐擦了擦嘴。

    琮生看着自家主子连眼眶都红了,神情有些不对劲,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大人,您……和杨大人的这个熟人……是哪种熟人?”

    “……”柳梓唐沉默了一下。

    柳梓唐虽然嘴上不说,但琮生已经脑补了很多,毕竟他跟着柳梓唐也有一年多,对这个主子多少有些了解,能让自己这个主子露出这样的神情,多半不是普通的熟人。琮生有些懊悔地拍拍自己的脑袋,道:“都怪小的,小的愚笨,让主子难过了。不过主子,小的斗胆一说,这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嘛,小的前些天听许大人的丫鬟说许大人可喜欢大人了,只是暗送秋波几次,你都没有反应。我看这个许大人长得也挺好看的,白白净净,还和你是同僚,想必比那个杨大人更合适。冬官风里来雨里去的,若是娶妻,怕是都不着家。”

    柳梓唐听琮生这么说,脸色有些难看,摆了摆手道:“念在你不明事理,这次饶你一回,下次休要再说这种话。感情这事哪有生来合适,不过都是有人心甘情愿地迁就罢了。我的事情你不要僭越。”

    话说到这份上,多少有点难听。琮生说的那个许大人,确实是柳梓唐的同僚,同一批入仕的进士,也在地官署工作,年纪比柳梓唐稍长一些。只是琮生说的暗送秋波,柳梓唐确实有感觉她对自己态度怪怪的,但平日里大家都某大人某大人地喊着,却是连人家名字都没记住。

    琮生见自己将主子惹恼了,也不敢多说话,缩着头去干活了。柳梓唐颇有些郁闷地将碗里的粥喝完,回了书房。柳梓唐的书房正对着杨菀之的卧房,杨菀之卧房的窗半掩着,夜色渐深,有烛火的光芒从窗间流淌而出。柳梓唐几乎可以想象到,杨菀之此时正伏在案前,专心地画着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