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后的天气像个性情多变的孩子,早晚微风拂面,露水打湿裤腿,让人感到阵阵凉意,可一到中午“秋老虎”就发起威来。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天上,就像一个大火盆烘烤着大地。钱家营子南甸子在骄阳的烘烤下散发出薄雾般的热气,连平日里四处乱蹦的蚂蚱此时也藏匿到草窠深处不敢出来,生怕毒日头灼伤自己的翅膀。

    铁蛋的心情也跟这燥热的草原一样烦躁不安。此刻他正在南甸子上放羊。自打家里被钱扒皮抢劫一空以后,黑小子和小不点儿几乎天天跟在他的身边,三个小伙伴凑到一块儿,谈论的话题就一个,咋样才能把钱扒皮抢去的东西夺回来呢?

    临近傍晚时分,天气更加闷热得不行。可让铁蛋纳闷儿的是,这么热的天咋还有不少人骑着马、赶着车,从四面八方汗流浃背地往钱家营子跑呢?目的地还都精确的一致——钱家大院。铁蛋看看黑小子,黑小子又看看小不点儿,得到的都是一脸茫然。咋回事呢?

    铁蛋托着腮帮子想啊想,终于想起来了。

    “嗨!”铁蛋大叫一声:“你们没看出来这些都是啥人吗?除了行商坐贾就是地痞无赖,哪有一个正经人啊?!”

    黑小子和小不点儿还是一脸的茫然。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阴历八月二十一啊!”铁蛋又说,“藤野那个鬼子头儿今天过生日!”

    黑小子和小不点儿这才明白了。

    黑小子惊呼:“啊!我说吗!怪不得这些鱼鳖虾蟹都来了呢,原来是王八大请戚儿呀!”

    铁蛋想了想说:“不能让这些个乌龟王八蛋吃消停了。走!咱们这就回去!瞅准机会作他一家伙!说不定还能把咱们的东西夺回来!”说着扬起鞭子赶着羊群回了屯。虎子还是断后,紧紧跟在羊群后面。

    小哥几个把羊群赶进圈,急匆匆地来到钱家大院。远远地看见钱家门前好不热闹。只见门楼上高高悬挂着四个大红灯笼,灯笼之间用红布结成的花连成一片。大门两边是新贴上的对联,上联是:福如东海长流水,下联是:寿比南山不老松。赵管家正在忙三火四地催促着下人们往两扇大门上各贴一个大大的“寿”字。

    朱老六头上裹着块脏兮兮的破布晃晃荡荡地走过来,见到如此光景“喷儿”的一声乐了。

    “诶!我说赵管家!是不是你爹做古也没这么张罗过吧?”朱老六呲着牙笑嘻嘻地说,“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个小鬼子知道哪嘎哒是东海?哪嘎哒是南山?我看你这是扳着驴腚亲嘴——弄不清哪儿头是哪儿头了吧?”

    一番话逗得四外圈看热闹的乡亲们哈哈大笑。

    “朱老六!你!你……饭不是都给你了吗?咋又来了呢!这可是给藤野太君做寿!你敢这么说太君?活腻歪了吧!”

    “啊!我想起来了,怪不得你张开一个太君闭口一个太君的叫呐,闹了半天你俩是亲戚啊!”朱老六故意卖卖关子,停顿了一下,见赵管家和乡亲们都瞪着惊奇的眼睛等着下句话呢,“喷儿”的一声又乐了,“他是太君,你是太监,不正是姐夫、小舅子一对儿活亲戚嘛!”

    四外圈的乡亲们笑得更响了。

    朱老六自打那天被钱扒皮打伤以后,好像是落下了个精神不好的毛病,整天蓬头垢面的四下里溜达。饿了就上钱家作一阵子,不给吃的就骂,给了拿了就走。钱家人碍于二太太的面子,拿他也没办法。用二太太的话说,管咋的也是娘家的叔伯兄弟,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

    “朱老六!”赵管家最怕别人揭他这个短,涨红着脸跑过来呵斥道,“我可告诉你啊!你说的这些话就是煽动抗日!要不是看在你和二太太沾点亲,信不信?我立马就把你抓起来!”

    赵管家名叫赵有德,不过知道他这个大号的人不多,人们都习惯地喊他赵管家。铁蛋没出生时他就从北平来到钱家当上了管家,一晃已经二十多年了。有人猜他很有可能是京城里赶出来的太监。佐证有三个,一个是说话公鸭嗓,跟宫里的太监一模一样;另一个是快五十岁了还没成家,一准是没有了男人的家伙式儿;第三个是他来钱家营子的时候,正赶上宣统皇帝宣布退位诏书,紫禁城里的太监都赶出来了。

    但这种事只有钱家知道,钱家人不说谁也确定不了。此人个头挺高,四方大脸,就是腰总哈哈着,身子挺不直,让人看着不舒服。也许是当管家久了的原因,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功夫十分了得,最会看人下菜碟。对钱家人他唯命是从,尤其是对钱串子更是忠心耿耿。可是,对待老百姓就换了一副模样,轻者横眉冷对,重者大打出手。

    乡亲们背地里都说他是钱串子肚子里的蛔虫。他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暗自为能深得钱家的信任而沾沾自喜。

    朱老六心里的火正愁没地方消化呢,见赵管家冲他发狠,如同酸碱综合形成化学反应一般,立刻来了情绪,冲着赵管家劈头盖脸地开起“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