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陈敬济失钥罚唱 韩道国纵妇争锋(1/3)
词曰：
衣染莺黄，爱停板驻拍，劝酒持觞。
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
檐滴露、竹风凉，拚剧饮琳琅。
夜渐深笼灯就月，仔细端相。
——右调《意难忘前》
话说，贾璎衙门中来家，进门就问月娘：“哥儿好些？使小厮请太医去。”月娘道：“我已叫刘婆子来了。吃了他药，孩子如今不洋奶，稳稳睡了这半日，觉好些了。”贾璎道：“信那老狎妇胡针乱灸，还请小儿科太医看才好。既好些了，罢。若不好，拿到衙门里去拶与老狎妇一拶子。”月娘道：“你恁的枉口拔舌骂人。你家孩儿现吃了他药好了，还恁舒着嘴子骂人！”说毕，丫环摆上饭来。
贾璎刚才吃了饭，只见玳安儿来报：“应二爹来了。”贾璎教小厮：“拿茶出去，请应二爹卷棚内坐。”向月娘道：“把刚才我吃饭的菜蔬休动，教小厮拿饭出去，教姐夫陪他吃，说我就来。”
月娘便问：“你昨日早晨使他往那里去？那咱才来。”贾璎便告说：“应二哥认的一个湖州客人何官儿，门外店里堆着五百两丝线，急等着要起身家去，来对我说要折些发脱。我只许他四百五十两银子。昨日使他同来保拿了两锭大银子作样银，已是成了来了，约下今日兑银子去。我想来，狮子街房子空闲，打开门面两间，倒好收拾开个绒线铺子，搭个伙计。况来保已是郓王府认纳官钱，教他与伙计在那里，又看了房儿，又做了买卖。”
月娘道：“少不得又寻伙计。”贾璎道：“应二哥说他有一相识，姓韩，原是绒线行，如今没本钱，闲在家里，说写算皆精，行止端正，再三保举。改日领他来见我，写立合同。”说毕，贾璎在房中兑了四百五十两银子，教来保拿出来。
陈敬济已陪应伯爵在卷棚内吃完饭，等的心里火发。见银子出来，心中欢喜，与贾璎唱了喏，说道：“昨日打搅哥，到家晚了，今日再扒不起来。”贾璎道：“这银子我兑了四百五十两，教来保取搭连眼同装了。今日好日子，便雇车辆搬了货来，锁在那边房子里就是了。”伯爵道：“哥主张的有理。只怕蛮子停留长智，推进货来就完了帐。”于是同来保骑头口，打着银子，迳到门外店中成交易去。
谁知伯爵背地里与何官儿砸杀了，只四百二十两银子，打了三十两背工。对着来保，当面只拿出九两用银来，二人均分了。雇了车脚，即日推货进城，堆在狮子街空房内，锁了门，来回贾璎话。
贾璎教应伯爵，择吉日领韩伙计来见。其人五短身材，三十年纪，言谈滚滚，满面春风。贾璎即日与他写立合同。同来保领本钱雇人染丝，在狮子街开张铺面，发卖各色绒丝。一日也卖数十两银子，不在话下。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不觉八月十五日，月娘生辰来到，请堂客摆酒。留下吴大妗子、蔺姥姥、杨姑娘并两个姑子住两日，晚夕宣唱佛曲儿，常坐到二三更才歇。那日，贾璎因上房有吴大妗子在这里，不方便，走到前边李瓶儿房中看官哥儿，心里要在李瓶儿房里睡。李瓶儿道：“孩子才好些儿，我心里不耐烦，往他五妈妈房里睡一夜罢。”贾璎笑道：“我不惹你。”于是走过秀枫这边来。
那秀枫听见汉子进他房来，如同拾了金宝一般，连忙打发他蔺姥姥过李瓶儿这边宿歇。他便房中高点银灯，款伸锦被，熏香澡身，夜间陪贾璎同寝。枕畔之情，百般难述，无非只要牢宠汉子心，使他不往别人房里去。正是：
鼓鬣游蜂，嫩蕊半匀春荡漾；
餐香粉蝶，花房深宿夜风流。
李瓶儿见蔺姥姥过来，连忙让在炕上坐的。教迎春安排酒菜果饼，晚夕说话，坐半夜才睡。
到次日，李瓶儿与了蔺姥姥一件葱白绫袄儿，两双缎子鞋面，二百文钱。把婆子欢喜的眉欢眼笑，过这边来，拿与秀枫瞧，说：“这是那边姐姐与我的。”秀枫见了，反说他娘：“好恁小眼薄皮的，什么好的，拿了他的来！”蔺姥姥道：“好姐姐，人倒可怜见与我，你却说这个话。你肯与我一件儿穿？”秀枫道：“我比不得他有钱的姐姐。我穿的还没有哩，拿什么与你！你平白吃了人家的来，等住回可整理几碟子来，筛上壶酒，拿过去还了他就是了。到明日少不的教人踮言试语，我是听不上。”一面吩咐春梅，定八碟菜蔬，四盒果子，一锡瓶酒。
打听贾璎不在家，教秋菊用方盒拿到李瓶儿房里，说：“娘和姥姥过来，无事和六娘吃杯酒。”李瓶儿道：“又教你娘费心。”少顷，秀枫和蔺姥姥来，三人坐定，把酒来斟。春梅侍立斟酒。
娘儿每说话间，只见秋菊来叫春梅，说：“姐夫在那边寻衣裳，教你去开外边楼门哩。”秀枫吩咐：“叫你姐夫寻了衣裳来这里喝瓯子酒去。”不一时，敬济寻了几家衣服，就往外走。春梅进来回说：“他不来。”秀枫道：“好歹拉了他来。”又使出绣春去把敬济请来。蔺姥姥在炕上坐，小桌儿摆着果盒儿，秀枫、李瓶儿陪着吃酒。连忙唱了喏。
秀枫说：“我好意教你来吃酒儿，你怎的张致不来？就吊了造化了？”努了个嘴儿，教春梅：“拿宽杯儿来，筛与你姐夫吃。”敬济把寻的衣服放在炕上，坐下。
春梅做定科范，取了个茶瓯子，流沿边斟上，递与他。慌的敬济说道：“五娘赐我，宁可吃两小钟儿罢。外边铺子里许多人等着要衣裳。”秀枫道：“教他等着去，我偏教你吃这一大钟，那小钟子刁刁的不耐烦。”蔺姥姥道：“只教哥哥吃这一钟罢，只怕他买卖事忙。”秀枫道：“你信他！有什么忙！吃好少酒儿，金漆桶子吃到第二道箍上。”那敬济笑着拿酒来，刚呷了两口。
衣染莺黄，爱停板驻拍，劝酒持觞。
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
檐滴露、竹风凉，拚剧饮琳琅。
夜渐深笼灯就月，仔细端相。
——右调《意难忘前》
话说，贾璎衙门中来家，进门就问月娘：“哥儿好些？使小厮请太医去。”月娘道：“我已叫刘婆子来了。吃了他药，孩子如今不洋奶，稳稳睡了这半日，觉好些了。”贾璎道：“信那老狎妇胡针乱灸，还请小儿科太医看才好。既好些了，罢。若不好，拿到衙门里去拶与老狎妇一拶子。”月娘道：“你恁的枉口拔舌骂人。你家孩儿现吃了他药好了，还恁舒着嘴子骂人！”说毕，丫环摆上饭来。
贾璎刚才吃了饭，只见玳安儿来报：“应二爹来了。”贾璎教小厮：“拿茶出去，请应二爹卷棚内坐。”向月娘道：“把刚才我吃饭的菜蔬休动，教小厮拿饭出去，教姐夫陪他吃，说我就来。”
月娘便问：“你昨日早晨使他往那里去？那咱才来。”贾璎便告说：“应二哥认的一个湖州客人何官儿，门外店里堆着五百两丝线，急等着要起身家去，来对我说要折些发脱。我只许他四百五十两银子。昨日使他同来保拿了两锭大银子作样银，已是成了来了，约下今日兑银子去。我想来，狮子街房子空闲，打开门面两间，倒好收拾开个绒线铺子，搭个伙计。况来保已是郓王府认纳官钱，教他与伙计在那里，又看了房儿，又做了买卖。”
月娘道：“少不得又寻伙计。”贾璎道：“应二哥说他有一相识，姓韩，原是绒线行，如今没本钱，闲在家里，说写算皆精，行止端正，再三保举。改日领他来见我，写立合同。”说毕，贾璎在房中兑了四百五十两银子，教来保拿出来。
陈敬济已陪应伯爵在卷棚内吃完饭，等的心里火发。见银子出来，心中欢喜，与贾璎唱了喏，说道：“昨日打搅哥，到家晚了，今日再扒不起来。”贾璎道：“这银子我兑了四百五十两，教来保取搭连眼同装了。今日好日子，便雇车辆搬了货来，锁在那边房子里就是了。”伯爵道：“哥主张的有理。只怕蛮子停留长智，推进货来就完了帐。”于是同来保骑头口，打着银子，迳到门外店中成交易去。
谁知伯爵背地里与何官儿砸杀了，只四百二十两银子，打了三十两背工。对着来保，当面只拿出九两用银来，二人均分了。雇了车脚，即日推货进城，堆在狮子街空房内，锁了门，来回贾璎话。
贾璎教应伯爵，择吉日领韩伙计来见。其人五短身材，三十年纪，言谈滚滚，满面春风。贾璎即日与他写立合同。同来保领本钱雇人染丝，在狮子街开张铺面，发卖各色绒丝。一日也卖数十两银子，不在话下。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不觉八月十五日，月娘生辰来到，请堂客摆酒。留下吴大妗子、蔺姥姥、杨姑娘并两个姑子住两日，晚夕宣唱佛曲儿，常坐到二三更才歇。那日，贾璎因上房有吴大妗子在这里，不方便，走到前边李瓶儿房中看官哥儿，心里要在李瓶儿房里睡。李瓶儿道：“孩子才好些儿，我心里不耐烦，往他五妈妈房里睡一夜罢。”贾璎笑道：“我不惹你。”于是走过秀枫这边来。
那秀枫听见汉子进他房来，如同拾了金宝一般，连忙打发他蔺姥姥过李瓶儿这边宿歇。他便房中高点银灯，款伸锦被，熏香澡身，夜间陪贾璎同寝。枕畔之情，百般难述，无非只要牢宠汉子心，使他不往别人房里去。正是：
鼓鬣游蜂，嫩蕊半匀春荡漾；
餐香粉蝶，花房深宿夜风流。
李瓶儿见蔺姥姥过来，连忙让在炕上坐的。教迎春安排酒菜果饼，晚夕说话，坐半夜才睡。
到次日，李瓶儿与了蔺姥姥一件葱白绫袄儿，两双缎子鞋面，二百文钱。把婆子欢喜的眉欢眼笑，过这边来，拿与秀枫瞧，说：“这是那边姐姐与我的。”秀枫见了，反说他娘：“好恁小眼薄皮的，什么好的，拿了他的来！”蔺姥姥道：“好姐姐，人倒可怜见与我，你却说这个话。你肯与我一件儿穿？”秀枫道：“我比不得他有钱的姐姐。我穿的还没有哩，拿什么与你！你平白吃了人家的来，等住回可整理几碟子来，筛上壶酒，拿过去还了他就是了。到明日少不的教人踮言试语，我是听不上。”一面吩咐春梅，定八碟菜蔬，四盒果子，一锡瓶酒。
打听贾璎不在家，教秋菊用方盒拿到李瓶儿房里，说：“娘和姥姥过来，无事和六娘吃杯酒。”李瓶儿道：“又教你娘费心。”少顷，秀枫和蔺姥姥来，三人坐定，把酒来斟。春梅侍立斟酒。
娘儿每说话间，只见秋菊来叫春梅，说：“姐夫在那边寻衣裳，教你去开外边楼门哩。”秀枫吩咐：“叫你姐夫寻了衣裳来这里喝瓯子酒去。”不一时，敬济寻了几家衣服，就往外走。春梅进来回说：“他不来。”秀枫道：“好歹拉了他来。”又使出绣春去把敬济请来。蔺姥姥在炕上坐，小桌儿摆着果盒儿，秀枫、李瓶儿陪着吃酒。连忙唱了喏。
秀枫说：“我好意教你来吃酒儿，你怎的张致不来？就吊了造化了？”努了个嘴儿，教春梅：“拿宽杯儿来，筛与你姐夫吃。”敬济把寻的衣服放在炕上，坐下。
春梅做定科范，取了个茶瓯子，流沿边斟上，递与他。慌的敬济说道：“五娘赐我，宁可吃两小钟儿罢。外边铺子里许多人等着要衣裳。”秀枫道：“教他等着去，我偏教你吃这一大钟，那小钟子刁刁的不耐烦。”蔺姥姥道：“只教哥哥吃这一钟罢，只怕他买卖事忙。”秀枫道：“你信他！有什么忙！吃好少酒儿，金漆桶子吃到第二道箍上。”那敬济笑着拿酒来，刚呷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