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河北岸,魏州辖境,几乎只差一日就能渡河向南入京的地方,沿着官道两旁平坦靠近水源处,已经扎下了大军营地。

    比起在燕地立营,此刻的军中营寨,也便不需要那么多的辅助防御工事了,只需要寨栅扎得整齐,营地布得规整,再安顿下能够抵御外敌冲撞营门的拒马就行。

    当然,归德军近两年来历经大小战事无数,这等布置收拾起来简直是绰绰有余,更别提大军扎下,固然甲具器械等大多都丢在了幽州,然而在近万无甲马军的威慑下,这黄河一带除非有晋国骑军突然来袭,基本就是毫无敌手。

    当此之时,正值埋锅造饭的时候,空气当中,飘动的都是米香肉香,也就是在这野地立营不允许饮酒,不然说不得在这饭香之中还会有一片酒香之气。

    归德军从幽州班师,除了本部大军带了行粮,汴梁方面自然也会有补给供应,尤其是进入了这魏博镇后,更有大梁邺王、魏博节度使罗绍威亲自遣使供应军需上千石,故归德军基本不用发愁后勤的来源。

    但大路两侧的营寨,当然不止归德军一部,在道路东侧的是归德军营地,而西侧的则是驰援幽州的汴梁禁军营地,后者大体为先前率领禁军骑兵驰援北上的谢彦章部,以及从沧州等地撤下来的几部禁军,这会由谢彦章和朱汉宾一并统管。

    当然,汴梁禁军虽然冠盖天下,但此番南北来回跑了上千里,分功未取不提,连犒赏都远远不能和归德军比,加之各部纷杂,龙虎军、神武军乃至其他禁军部都有,其中还有监军赵岩所领的一小撮金吾卫,以及负责护送康怀英回京的兵马,林林总总加起来五六千上下,庞杂无比,固然看起来一副兵强马壮的模样,但士气、精气神是远远比不得归德军的。

    甚至这还是经由‘淘汰’下来的归德军,真正的精锐可都被萧砚藏在了渔阳和瀛洲,但就算如此,连战连胜的士气也远非这些禁军能比,加之这个世道的兵马本就多少有些军纪崩坏,在军功不足、犒赏未能达到预期的情况下,若不是和归德军一起班师回来,甚至说不得还要发生军将士卒骚扰乡里的事情。

    所以设在东面的归德军营寨,反而在这个时代下显得有些异类。

    近两万入京兵马,还有近万骑军,摆开来当真就是连绵之势,规模远超禁军所部,但就算如此,归德军中的纪律约束仍然是极其严格。余仲等被新提拔起来的将领自不用提,而今改头换面,又有萧砚给他们发下厚赏,自然是处处都小心谨慎,唯恐一个不慎就陷萧砚于骂名之中,各自以身作则,把手下一批批同样领了重赏的士卒管教的服服帖帖。

    便是一向不把百姓视作人看的王彦章,原本以往也不大管教军纪,这两年跟在萧砚的手下,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响,不说其他,起码把自己手底下的龙骧军约束的那叫一个严,说出去就是不能丢了他王彦章的脸,谁敢去祸害乡野,都是依军法从事。

    所谓纪律严的军队不一定就是异常能战,但能战之师,却没有一支不是军纪森严的,萧砚本人都对自己苛责无比,其下的军将也争相暗暗对比,效果自是由此显了出来,便是这会全营用饭,都只是井然有序,加之全军上下俱为年富力强的燕地豪儿,都是经由数场战阵磨砺出来的精锐,当然有一番旁人难比的森严气度。

    所以便是这般的森严气度,常让随军班师的谢彦章等禁军将领甚至是康怀英都艳羡不已,所谓为将之人,但凡有些进取心的,自然都会想要向萧砚讨教一些经验之谈。

    不过就算如此,他们其实也不可能真去寻萧砚寒暄等等,大家虽同为禁军将领,但其实各自在私底下都有自己的派系,谢彦章是为铁杆子的葛从周一党,而萧砚却是在朝堂中隐隐有朱友贞一派的声音,葛从周并未参与过这等皇储之争的事,他这個义子自然不可能去瞎添乱。

    若是战时可能还会同列而战,现在班师回去,可就要站稳自己的立场了,不然极易落人口实,有时候,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比战阵厮杀都难对付。

    但实际上谢彦章等人也极难看见萧砚露面,尤其是近来愈来愈近黄河,整个归德军好似都消失了去,轻易不会在众人面前展露,扎营后也是兀自缩在营地里不会让他们看见,极惹人好奇。

    且作为班师主力,这几日萧砚下令驻军不前后,更是接连近十日大军都足不出营地,每天只有鼓号喧天,间杂着乐声悠扬,实在是不知道在操练些什么。

    便是那大梁境下各地官员都敬仰好奇的冠军侯,面对魏博镇乃至汴梁来的官员设宴求见,也只是一句不见而已,甚是惹得上下官员对其腹诽不已,都觉得这个冠军侯的架子拿的太大,藩镇设宴相邀,其不应邀也就罢了,甚至连句客气话解释都没有,当然让人很不爽,自是没了什么热情,也不想去贴这个冷屁股。

    并且在一些汴梁来的官员中,很是有一些知晓内情的人,知道这所谓的冠军侯除了军功一条,在朝中毫无根基,这会又干巴巴的得罪了无数人,今后也不一定落得好,反而结之无宜。

    对于这些事,萧砚自始至终都懒得理会,只顾让人催促军需而已,保管让自己麾下的归德军吃的满嘴流油。

    除此之外,他一概不理。

    ……

    鼓声再次响起,已经就餐完毕且休息了半个时辰的兵马便一队队的出了营房,各自素衫挽袖,持了兵刃次第进入一方阔大的平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