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郎朗高亢的声音自远传来,似一颗突然掷入水中的石子,于波澜不惊的水面上,激起层层涌涛的涟漪。

    绝大部分宾席已然起身,班冠文亦离席去迎。班楚心后背僵直,手中樽杯缓缓置于案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周围众人纷踏的脚步声似乎在缓缓消退,只剩下,周遭袅远的静。

    班楚心僵直的手指由樽杯上移开,缓缓起身,转首望去。

    尽管早已想到会有此刻的场景,但视线定住,班楚心仍不由得呼吸微凝。

    她静静盯着他,依是记忆中那张脸,菱角分明,凤眸星目,风姿佼然,两瓣薄削的唇微微抿着,隐隐透出股沉稳冷肃的气质,据说这样的人多半薄情,可惜当年的班楚心并不知道。

    耳边似又响起那些恬言柔舌,他曾经说的那样真,那样美。可后来呢,不过是铁枷穿身,惨死狱中。那种痛,哪怕是剜肉剔骨,班楚心也绝不会忘!

    她微眯双目,暗暗深吸口气,这才觉得凝固的血液复又重新回流,不断涌向自己的四肢百骸。

    赫连邴已来至人前,班冠文排众上前笑脸相迎道:“不知四殿下已到,未能相迎属是臣之过错。”

    赫连邴闻言忙笑道:“太师言重,反倒是众人皆已落座,却独我一人姗姗来迟,实是抱愧不已。”

    说罢,转头向一旁的老夫人道:“今日是老夫人寿辰,吾未有异宝奇珍,特寄上薄物,尚望笑纳为幸。”

    话落,本随在他身后的两名小厮便上前一步,拿起承盘上的一卷丹青。两人一左一右相向而立,缓缓展开了那副画作。

    班冠文凝神瞧着,却不由眼前一亮。

    那被徐徐展开的,正是五代南唐画家,顾闳中所作《韩熙载夜宴图》。

    此画一出,不少人便坐不住了,纷纷上前驻足观赏起来。喜好品玩书画的风雅人物大多都听过此画,也知画师顾闳中喜画善画,且独见于人物。而这幅名气甚广的《韩熙载夜宴图》,画的便是人物。画中用笔圆润,设色浓丽,人物造型秀逸生动,线条遒劲流畅,勾绘出了当时夜宴中那纵情声色的奢靡生活。

    “怎好让四皇子如此破费。”老夫人轻声客气道。

    班楚心于人群外远处,冷眼望着被围簇其中的赫连邴。旁人对他许是尚不够了解,但班楚心却是再知道不过的了,班冠文平日便喜好赏玩字画,家中亦有不少珍藏,赫连邴此举,实是讨好老夫人是假,拉拢班冠文为真。

    果不其然,此举于班冠文很是受用,他兴致高昂的命小厮仔细收好画卷,还客气的邀赫连邴改日来府一同鉴赏品评。

    赫连邴自是愿意的,于是和和气气笑着应下,一同随班冠文前往席位。

    待其落座,有八皇子以晚到为由要多罚几樽的笑言在一旁催促,赫连邴也都一一起身敬了。

    忽而,台上有开场的锣鼓敲打声,一名着花旦扮相的小伶迈着碎步,应声走上台来。

    在席间众人的注目中,那小伶三步并两步迈至戏台中央,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甩开一袭水袖,端立身姿款段,唱的,是一折《金钵记》中选段,《断桥》是也。

    台边锣鼓击打之声由急转缓,随后,便闻那小伶悠扬之声乍起,声音空灵秀丽,好似细雨淋漓,又似杏花扑面,实妙不可言哉。

    老夫人看的高兴,大夫人看在眼中,立时唤了身边丫鬟来,吩咐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