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阻止或许不大恰当。

    那个从背后传来的熟悉声音只是提高了调门,格外惊喜又不可置信地叫道,“进哥儿?”

    从今晚就回荡在耳边的呓语陡然停下,就仿佛之前所有的细碎声响,都是为了此时此地的这一幕重逢铺垫热场。而祁进潜藏于理智下的身体本能在不断叫嚣,这声音一定属于姬别情。

    但他不敢回头。

    他害怕这声音只是如每晚梦中所见般的幻象,是于姬别情死后的无底绝望中生长的诞妄。何况背后之人也只是叫了一声,随后便一言不发,仿佛是在默默地忌惮着什么。

    或者说,是在等待着什么。若非祁进现在是个连路都走不稳的半废人,他一定会以为是李林甫等人得知了他的下落,又担忧一人无法对付他,便先用姬别情的声音稳住他,再等着同伙过来合击。但现在这个心神恍惚至分不清虚幻与现实的祁进,真的还值得仇家费这么大的气力吗?

    念及此,祁进轻轻叹了口气,正打算有所动作,背后却传来那人踩在枯枝上行走的声音。

    居然连走路都模仿得这样像——

    祁进的心不自觉地揪紧,侧耳听着背后传来的动静,不停地寻找破绽。

    但他一丝都找不到。

    要知道,姬别情二十七岁时有过一次危及性命的重伤。祁进那时已经同他决裂、拜入纯阳许久了,却依旧揣着上官博玉特意炼制的丸药,偷偷潜进凌雪阁去看他。那回他的伤养了近半年,其他地方的伤口都大好了,只有身体在每次走路时,重心还是会向左边微偏。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伤没好利索,而是那时他见祁进肯来十分欢喜,便总拿着腿伤来逗他,装伤没好全啦、装祁进碰到他令他伤上加伤啦……

    祁进被他哄得一愣一愣的,贴身照顾了好几个月才醒过昧来,自然十分恼怒,于是在确信他早就好转、还丁点儿后遗症都没留下后,又狠狠地揍了他一顿。这事发生得极其隐秘,是真正的除了他两人以外,再无其他人知晓;姬别情也只会在他俩独处时,才会装得右腿有伤来逗他,断无半点儿泄露给他人的可能。

    可背后的这个人,竟然知道这件事。

    难不成真是大哥?

    祁进脑海中陡然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他在纯阳修道多年,纵然之前从不信神鬼之事,也早耳濡目染了一大堆科仪戒律斋醮禁忌。死而复生这种事虽然听起来离奇,他也不是没在师姐收藏的道经里读到过。而如果背后真的是大哥,他下一秒应该就会——

    “进哥儿,真的是你吗?”

    姬别情又问了一句,声音带上了点儿哭腔。他紧走几步,这回却顾不上假装了,越来越浓的雾气只送来玉佩与暗器碰撞的声响。那向来被姬别情贴身藏在暗器袋中、祁进送他的生辰礼物,现在成为佐证他身份的又一利器。

    祁进抿紧嘴唇,久违地再度听到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来不及再思考更多,祁进慌慌张张地解掉师父送他的护身符,将它扔得远远的:那朱砂勾勒的黄符早已经烫得惊人,向祁进提示不属于阳世危险的到来;又一把撸下袖子,遮住胳膊上被自己抠抓出的可怖伤口:这时候他才觉出些许麻木的疼痛,也开始怨恨自己,方才怎么就用了那么大气力呢?

    然后他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格外憔悴的熟悉身影,却神色颓唐得教祁进几乎认不出。可那结实修长的身材、背后锋利的双刃、用以覆面的红巾……无一不向来人昭示着他的身份。

    竟真的是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