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禾睡在旷野中,像一棵草在风中抽枝发芽,一夜醒来,她找到徒弟浅泪,浅泪的奶□□昏眼花,看不清牵来的是骡子是马。

    柴禾披着第二天的夜色送艾米去浅泪家住。

    之后几天,她清早起来去浅泪家把艾米带去旷野,自己去找工作,晚上将艾米带回浅泪家喝水,自己独身回家。

    夜色黑沉,柴禾厌恶新煤镇的夜晚。

    她一遍遍地抚摸艾米的鬃毛,如果不是浅泪的奶奶收容不得她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她就要留在这里陪伴她的白马。

    这是一匹柴禾的马,和柴禾共生。

    就是如此想着,柴禾感到自己从艾米身上汲取力量,像灯驱散恐惧的幽灵。

    浅泪说:“师父,你这匹马可真神了,我奶奶来看的时候它就躲起来,一声也不吭,就跟能听懂人说话似的。”

    柴禾得到了更多安慰,不知为何,艾米像从艾米身上嫁接两条抽枝的嫩芽,给她接入了不属于自己的生命——说不属于她,是因为这匹马属于别人。

    在那之后第七天,柴禾清早起来,推开门,看见巷口停着那辆熟悉的车。

    柴禾目不斜视,大踏步地走出门。

    提了布袋子,柴禾去野外与人套兔子,这是她这些时候唯一的收入来源,十块钱一天,还能管顿饭。布兜子是过去的书包改装,柴禾把它掏出来时还看见六年级时的作文本,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个“我的母亲”四个字的标题,接着就没有了下文。

    因为走得心中有鬼,却又硬着头皮,走起路来甩开手臂,半米宽的人甩出了三米宽的领域,书包咔啦一声撞在车上,铁钩紧挨布料,在车身无暇的黑漆上拉出一道刺眼的浅伤。

    柴禾不认识车,也知道这车价值不菲,趁着车里还没人下来,她立即逃窜。

    先跑为上,就是这些人抄她家,也抄不出十块开外的东西。

    西边套兔子,东边割野菜,雇她的是朱五行,和一群工友趁着休息日出来干这些事,特意来雇柴禾要消遣她。她讨厌朱五行,但比起镇子上其余男性,她还算能和朱五行相处。

    牵一条凶狠得要从手里挣出去弹到天上的狼狗,朱五行和她打招呼,柴禾心不在焉。

    兔子被狗咬住喉咙,狗是天生来猎兔子的,咬得不轻不重,朱五行提着兔子脚,扎在一起扔下,举目一望旷野:“那边是不是有个女的?”

    望的是南边,柴禾心惊肉跳,简直像是朱五行举目望见她自己。

    她抬头看的时候,看见艾米的尾巴一闪而过。

    “想女的想疯了。”柴禾冷笑,把朱五行的眼神扯回来,笑着问她:“吃醋了?”

    “去你妈的。”

    朱五行大笑,再望向遥远的南边时,已经只剩一片诡异的幽蓝,那片地方很不吉利,那里在清晨和黄昏时被染上一层靛蓝,仿佛又悠悠闪着冥泉折射的波光,他再扭过头时,柴禾已经扔下布包,伸展双臂,抖落乱蓬蓬的头发,然后,把今天的十块钱甩出来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