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岫去易潇床头坐了一个时辰便又折了回来,告诉族老们,说他想清楚了。

    族老道:“斩情根凶险非常,且情根非比肉身。我辈修士,断肢亦可重生,但情根一旦斩下,便再无逆转之法,你可当真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林岫回答,语气十分平静,然而平静之下蕴含着的决心,任谁都能听出来。

    “只是在此之前,”他忽然抬头,直视着族老们的眼睛,说,“我希望族老们能答应晚辈一个请求。”

    “你说。”族老道,“若是合理,我等自无不允。”

    “他是我的朋友。”林岫在这一刻仿佛把十多年来学习的礼数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丝毫不委婉地道,“我希望族老们能够发下心魔道誓,易潇活着一日,李家人便不能伤他分毫。”

    这话对这些位高权重的族老们无疑是极大的冒犯,当下便有一位族老道:“胡闹!你当你那个朋友是什么人,你又当李家是什么,他身上有哪点值得李家对付?”

    “林岫,你要记得你的身份。”

    这些族老修为有成已不知多少年,一怒便有雷霆万钧之势,林岫嘴角淌出血来,但仍旧执拗地看着他们,坚持道:“晚辈只有这一个请求,至于把他救下之后,如何责罚,晚辈愿一力承担。”

    “林岫!”

    林岫耳鸣了一下,眼睛却仍盯着他们。

    “冥顽不灵!”族老们脸色铁青,冷冷地看了他片刻,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答应你。”

    林岫心里微微一松,盯着他们发下了心魔道誓,便再撑不住,身体一晃,直直地跪了下去,磕头道:“多谢族老成全。”

    他想,这样就算他七情尽消,再想不起要保护易潇,易潇也不会受伤了。

    斩情根万分凶险,在此之前自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于是接下来几天,林岫便专心调理身体,将功法运转到极致,忙碌之下,偶尔才能抽空去看看易潇,而每次去,易潇都无一例外地,在睡着。

    如此十天一晃而过。

    次日晚上是月圆之夜,依族老们的意见,正是斩情根最合适的时间。

    于是这一天傍晚,林岫结束了最后一次药浴,去了自己的房间。

    易潇不出意料地仍在沉睡。

    这十天以来,易潇清醒的时间愈发短促,且什么时候醒,也毫无规律。林岫站在床头沉默地看着他的睡颜,一忽儿想,分明每日都在睡,为何他的脸色还是愈来愈憔悴?

    一忽儿又想,这或许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你知道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顾一切地叫醒易潇,让他多少跟他说几句话,然而手堪堪伸出来,却又怯弱地缩了回去,心想,他睡得这么沉,他怎么能打搅到他?

    日头彻底西沉,人声也慢慢沉寂下去,而月亮渐渐从东山升起,洒下一地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