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五年,新年没在家里过的人特别多,诸侯们都在四处征战,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情,王羽在幽州,曹操在南阳,孙策则是在柴桑迎接了新年的来临。

    对孙策来说,这一年有个相当喧闹的开始,一切都起源于曹操飞鸽传书,送来的北疆军情。孙策没像曹操那样,和周瑜这位军师自行商议,而是趁着群臣来贺岁之时,来了个集思广益。

    “曹孟德传北面的消息过来,我看呐,存的就不是什么好心。”周泰是水贼出身,性子直率,说话也不会拐弯抹角。

    “还能存什么心?无非是让咱们打得狠点呗。”陈武撇撇嘴,全不在意的接茬道:“现在他在南阳搞得很狼狈,要不是咱们把黄祖给打蔫了,搞不好刘表已经出兵北上了。不过让他得点便宜也是没办法的,在公在私,咱们都得先收拾了刘表再说。”

    提起两家宿怨,老将韩当深有感触:“可刘景升这老儿不好对付啊,他虽进攻无力,但防守起来却是步步为营,咱们打了这么多长胜仗,却始终难以迅速达成突破,好容易攻下的城池中,粮草都被焚烧一空,正是坚壁清野的战法,难,难啊!”

    当年孙坚大战荆州,刘表每战必败,最后只能龟缩不出,饶是孙坚兵锋犀利,却拿这只乌龟没办法。后来黄祖的暗算有偶然因素,不过,就算孙坚避过了那场伏杀,也不太可能攻下荆州,打到最后。只能粮尽而退。

    归根结底,还是得到荆州豪族支持的刘表防守功夫了得。现在江东虽然兵强马壮,但对上荆州。依然没有压倒性的优势,能不能报仇确实很难讲。

    “不然还能如何?”随着话题的偏转,加入争论的人越来越多,吕岱嚷嚷道:“难道撇开仇人不理,渡江攻打袁术或者广陵吗?现在陈珪父子和咱们还算是盟友,要是攻过去,那就不一定怎么回事了。万一渡江后被他们出卖了,那大伙还不得死无全尸?”

    他是广陵海陵人,本为郡中县吏。后来因为得罪了郡中豪强而避祸江东,在孙策渡江后,投效军前,很快得到了重用。虽然算是因祸得福,但提起当年的旧事和仇人,他依然气不打一处来,而他的仇人不是别人,正是陈珪。

    “诸位,诸位。我江东据有地利,大可据险以守,从容经略荆南、江东,休养生息。任中原群雄自相厮杀,正是他强任他强,我自巍然不动的道理。待天时有变。敌劳我逸之时,再趁势图之。岂不更为稳妥?何必急于一时呢?”

    眼看话题越来越偏,连私人恩怨都要卷进来了。张昭坐不住了。他如今年近四旬,在孙策的幕府之中,算是年纪很大的,说出来的,自然也是四平八稳的持重之言。

    他说这话也不是全为打圆场,而是发自内心。

    自孙策与王羽约战落败,周瑜设计全取江东之后,江东军内部一直有一股令人不安的气氛,往好了说是锐意进取,往糟了说,那就是浮躁。

    孙策本人倒还好,那一战之后,虽然沉默了好些天,搞得大家担忧不已,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尤为令人欣喜的是,那场挫折就像是磨刀石,磨去了这位少年豪杰身上令人惧怕的锐气,代之的是沉凝的气度。

    从这个角度来说,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但武将们却远没有泰然处之的意思,继凌操当场战死之外,邓当、孙规皆受了重伤,调养了几个月后,虽然保住了性命,却都落下了残疾,孙规废了一条胳膊,邓当则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虽说将军难免阵上亡,孙策也没吝啬,对凌、邓二将的家人极尽抚恤恩赏,还破格的提拔了邓当的妻弟——年仅十六岁的富陂人吕蒙接替了邓当的位置,但并肩作战的同僚或死或残,武将们的心里肯定不好受。

    仇恨,带来的不仅仅是高昂的战意,也使得众人的目光牢牢的盯住了青州,反而将荆州这个对手放在了次要位置。

    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实际上,从江东逆袭荆州,本就不占优势。水战对地利的依赖性更强,荆州对江东有顺流而下的优势,而且这个优势是始终存在的。

    就算一时占了上风,打得荆州军不敢冒头,但若放松警惕,还是会出大事的,刘表,可不是那种随便揉捏的对手,当年的孙坚,已经用自己的生命验证了这一点。

    张昭生性沉稳,原本也不赞同孙策北上中原,与王羽争锋的策略,趁着这个机会,他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引得文臣们纷纷颔首发言,表示赞同。

    “子布言之有理,古人论守天下,言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亦不可妄动之,更曰:守险不如守德,我江东既有天险,若再修德政,待境内清平,山越不为祸患,再举兵北向,岂有不势如破竹之理?”引经据典者,正是吴县名士顾雍。

    说起来,此人与王羽还有些瓜葛,他师从蔡邕,学问是极好的,蔡邕到了青州后,还一度托人传信给他,邀他同去泰山书院做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