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风雨欲来,愈加寂静无声。

    苏执琅动都没有动一下,依旧懒散地斜靠在刀柄上,目光不经意间拂过层层身影后那个此时是女童身高的花棹,“你们一个个的,真是脑子一热,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怎么不正眼看看你们现在打得过我么?”

    他挑了一下眉毛,“偷袭成功了几个黑卫就敢这么跟我叫嚣,真是坐井观天,管中窥豹。”他笑得有些懒散,“你们怎么不看看前人之鉴?花过林和花询就比你们乖多了,还是说我其实该先把你们的髌骨先给敲碎了,然后再把你们的舌头给|拔|出来?”

    其余人听闻此等酷刑,皆双双看向了仍旧跪在地上的花过林和花询,一时之间群情激愤,然而黑卫此时重重围障,他们手上并无器物,就算硬拼起来也无胜算。

    苏执琅甚是愉悦地欣赏了一会儿花家人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却又只能憋着的神态,迤迤然道:“既然大家都不装模作样了,那我便来说几句,”

    苏执琅看了看花过林,这个已然对一切视若无睹,似乎步入风蚀残年的老人,似笑非笑道:“花过林,你作为花家家主,能引领一群疯子作茧自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真是可喜可贺。在下自叹不如。不过你的子女们倒是比你更有骨气。你看看你现在,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短短十几天,青丝已然霜染成花白的花过林双眸流露出交杂着仇恨和愤懑,还有一丝丝惭愧的目光,从陪伴自己的三十多年的发妻,至自己筛选出来的孩子的身影中流连许久,最后定定地看着那个娇小的,目光始终紧紧防备着苏执琅的花棹。

    她的学武天赋和她母亲一样,甚不上道,而生存的压力让这个少女用自己的智谋生生拼出一条血路。

    明明不是苏执琅的对手,可是却每次拼尽权力,只要战斗没有结束,便会撕咬对手直到最后一刻。在刚刚的对决中,身中数刀能咬牙再战,那么纤瘦的身体里,到底蕴含怎么样不服输的志气!

    他忽然想起刚把花棹领回花家的时候,她才那么一点点大,却远远比同龄孩子要瘦小,帮她清理身体的老嬷嬷私下汇报她的情况的时候,饶是见惯了伤势的老嬷嬷,也不由得有些感慨,不忍细讲,只是寥寥几句,便不再细说。他甚至现在都能记起几个片段——浑身上下都是伤疤,新老叠加,惨不忍睹。

    谁能想象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在那豺狼虎豹的地方存活下来的,可是后来花过林知道了——她远远比很多人都要能忍,也比很多人更狠。

    任何的伤痛在她的脸上都不曾看到丝毫的动容,任何的屈辱与不平也不曾让她气馁,她的活着,要比很多人要辛苦,以十二分的小心与谨慎,顽强地活着。

    她甚至很少显露自己的女儿情态,如果说花堇和花羡还尚存留少女的羞涩和矜持,那这个少女便是彻底模糊自己性别,将自己摆在统一要求来看待,从来不以自己是女性而向这个世间的法则妥协。

    在这点上她是如此像阿昙。

    可是,她明明逃出去了,又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为了当年的那件事情么,那个他不敢从记忆中搜寻,一想起来便心如刀绞,以至于成为梦魇的那段记忆?

    不,这个秘密应该随着自己死去永远埋葬,如此他便依旧是温尔文雅的大师兄,他有勇气在黄泉路上,喝上一碗孟婆汤,忘记一切,来生再遇见自己的小师妹,重新来过。

    可是如果现在花棹知道这个秘密,她会把所有的利刃对向花家吗?

    他不敢去设想,花过林几次张口,却始终无法发出一个声音。

    “哎——大家别误会啊,我可没把花过林的舌头拔了。”苏执琅用剑点了点怒而拔刀的花通,黑卫得令将花通强行钳制踢腿跪下,于是又斜靠在剑柄上,两条笔直有力长腿大咧咧地抖了抖,“花家倒台了,你们居然还好意思来月故村避难,真是表面装得清高,一旦涉及到命,便立马跟个丧家之犬似的。”

    他笑,眼神有些阴森森的,“再说,在月故村避难,你们也不怕遭到冤魂索命?”

    “你信口胡言什么!”云苔面容苍白,手指指向漂亮少年的方向微微颤抖。

    “我可只是来了一个开场白呢——”苏执琅哈哈大笑,带着少年独有的清冽的质地,“既然我来都来了,你们又这么万众期待似的看着我,那我就说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