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寂初从南川快马加鞭的赶到栾城,在浮言药阁见到的便是依旧昏迷的重曦,苏谦告诉她,重曦这样已经足足六日了,幸好他们的师父墨羽赶来的及时,与刘闻老先生及时调整药方,如今栾城病患的情况得以控制,而重曦的脉象也正渐渐恢复,只是人依旧昏昏沉沉的时醒时睡。

    听苏谦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事情完整的讲完,姜寂初除却心疼,深知无能为力而只有叹气:“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殉国的想法。”

    “她好几次就要撑不过去了,两日前的晚上是她最危险的一夜,我和师父一直守在她身边。”苏谦沉着脸,心中五味杂陈,继续道:“她是多么爱笑的人,你不知道,她从前在主峰上蹦蹦跳跳的,踩过师父的药圃,烧过我和幽燃的剑谱,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那晚拉着我的手说她好难过,说她不想熬下去了,说她再也没有亲人没有家了。”说到底,重曦之境遇,罪魁祸首终究是他们大熙。

    他身为师兄,能够时时照料重曦的病情,却不能安抚她亡国之恨,“她心如明镜,只是明明想怪我们,却心又不忍,到头来只能折腾她自己。”毕竟,在重曦该恨的那千万大熙人之中,包括他与姜寂初甚至凌靖尘,包括他们这三个生在大熙长在大熙的人。

    姜寂初脸上浮起一丝短暂的讽刺冷笑,笑她自己国家的君王,在野心膨胀之下有多么虚伪,心疼这里的无辜百姓是如何毫不知情,只能低贱如蝼蚁般的任人宰割,到头来她只能平静地说道:“重曦身为程国人,难道......她不该怨恨大熙吗?”

    苏谦多少明白姜寂初的态度,他们自幼不喜那些局中争端,可如今眼看着一场亡国之战就快要将同门情义尽数斩断,他与她一样,可如今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劝说重曦,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曦儿虽口中不提,可这几日情绪愈发不稳,我和师父甚至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关于靖尘的只言片语,她......似乎将所有的愤恨都放到了靖尘一人身上,这该如何是好?”

    “靖尘?”姜寂初听完先是惊讶,随后慢慢静下一想,倒也不是不可理解,“也对,他和睿王还有瑢王,他们都是这次的领兵之人。”

    “药阁病患之间的闲言碎语,那一日叫她听见了,百姓知道什么,大家都以为是几位殿下奉陛下之命,从南疆王手中替程国抢回故土,是程国势力太弱撑不到最后,故此才亡国的......这些话曦儿听不得。”

    “她本是局中人,怎会看不出大熙的惺惺作态。”姜寂初垂下眼眸,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重曦自幼离开程国在竹苏受教,他们原本以为她的痛苦会比重氏一族的其他人来的轻一些,原本以为她依旧是那个什么事情只要哭一鼻子就全部放下的小师妹,可事实告诉他们,原来这些都仅仅是他们以为。

    没有人能够在国破家亡的时候一如既往稀松平常。

    就算这世上再冷血无情的人,曾经也是有亲人有家的。

    他们在庭内浅声正说着,重曦的房间门便被徐徐拉开,从中走出了一位年近半百的老者,微白的眉尾轻轻颤了颤,“柒落来了。”

    竹苏墨羽看着自己面前这一个个已经长大的孩子,心中五味杂陈。

    江柒落终究走出了竹苏紫林峰,成为了雁山山顶的掌权人。

    重曦终究不再是程国昭宁长公主,成为了完完全全的江湖之人。

    苏谦依旧有他放不下的身份和牵挂,尚未求得一个两全之法。

    “师父,柒落有罪,不值得师父原谅。”姜寂初眼中含泪走到墨羽身前,跪下向他重重地行了大礼,久久不肯起身,“当年重伤而走,不仅没能及时归来侍奉师父,还去了雁山这等江湖旁派之地,有违竹苏门规,柒落不配师父真心相待。”

    她许久未回竹苏,不知道这个曾经爱护她教导他的师父已经苍老这么多,这个在她生命里充当父亲一样角色的人,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辜负他的期望与教导了。

    “为师不怪你,你记住,没有人可以随便指摘你的选择,因为他们不是你。”墨羽扶起了她,看着这个叱咤江湖掀弄风云的江阁主,在自己身前却红了眼眶,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看着世间之事一步步地逼着她,他终究不忍像别人一样总去责问,继续说道:“曦儿醒了,她知道是你来了,去吧,她现在想见你。”

    姜寂初点了点头,她端着刚熬好的汤羹走进了重曦的房间,苏谦亲自替她轻轻地关上了房间之门,屋内之景像极了曾经在围猎场的大帐中,她们两个也是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重曦虚弱地倚靠在床榻的垫子前,说话依旧是有气无力的,“围猎过后我便问过师兄你的身份。”有些话藏于心中许久,一日不弄清楚,她便难以安心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