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尘气若游丝的躺在重曦怀中,他胸前中箭,数不清的剑伤与刀伤使得身上被鲜血浸透了,重曦探他脉象便已知不好,却来不及掉眼泪,而是赶紧把凌靖尘扶上马送回平晋关。

    博一青前来接应的时候,也着实吓了一跳,但是看着自风雪中归来的重曦,知道自己此刻不能稳不住,指了指候在一旁的将士说道:“快,你们几个把殿下扶进屋,手脚有分寸,轻点!”

    随后回来的上官谦带着重伤不醒的阴林,飞速下马将他架进另一个房间,安排着军医为阴林诊治,从他看来,阴林的伤势似乎要重于凌靖尘许多,可博一青诊治的结果却是截然相反。

    “阴林的伤虽多,但并无要害,至于凶险,是因为失血过多。”博一青查看阴林伤势之后,便吩咐其他军医悉心照料,辅以针灸。

    上官谦与博一青回到凌靖尘的房间中,看到重曦正在用热水烫着她的手,他们两个都明白,眼下凌靖尘最致命的一箭必须拔出,军中医术最高施力最稳的人就是重曦了,而她刚才因为在雪中翻找凌靖尘而冻伤,此刻必须用最快的方法让她的双手恢复。

    博一青替重曦为上官谦解释道:“殿下胸前这一箭,虽然插的不深,但是旁边便是脏器,这也就是他出血量比阴林少情况却比阴林更凶险的原因,眼下,能为殿下拔箭的便只有重姑娘了。”

    “若......”上官谦实在不敢想最坏的结果,更是说不出口,但博一青必须摊开了讲明白,“世子,如今殿下生死皆在一瞬之间,虽有风险,但我与重姑娘愿意承担一切后果,这是我们早就达成的一致,我们知道你与顾将军在担心什么,可殿下等不起了。”

    上官谦心中慌乱,他本就不擅长做决定,但他看着重曦揉搓着双手开始准备物什,看着博一青前去为重曦打下手,看着他们两个人明明心慌不已却依旧咬紧牙关努力让自己有条不紊的样子,他突然也接受了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切。

    搏一把,总比看着他死要好。

    重曦医术高超,全程冷静为凌靖尘拔掉那枚致命的箭,只听‘哐啷’一声,箭头被拔出扔进铜盆中,带着一道滴滴点点的热血,她随后谨慎地缝合与行针,就连博一青都深深赞叹敬佩,却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影响到她的平稳手力与时刻紧绷的心弦。

    凌靖尘从前俊朗的面容此刻却苍白的并无半分血色,此刻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这个人,哪里还有半分指点烽火的意气风发与鲜衣怒马,

    缝针与止血,针灸与上药,重曦整整为他治疗了一个时辰。

    来不及擦掉手上的血与自额头地下的汗滴,她就这样举着双手来到上官谦面前,苍白着脸与嘴唇,喘息着安抚他提了很久的心:“箭头已经拔出,但是否伤到脏器,是否能够醒来,全看今晚,我会彻夜守着的。”说完,重曦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博一青听后便暂时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亲自将这里摆满了的器具与染血棉布一点一点地收拾,等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发现上官谦不见了。

    上官谦意识到了重曦的不对劲,他去阴林的房间中看过之后也便放下心来,随后便开始在城关之中寻找重曦,绕了不知道多少瓦舍,最后才在一处狭小的甬道里面发现蜷缩着低声哭泣的重曦。

    感受到另一人的影子,重曦抬起头来看到的便是她的苏谦师兄,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军医的稳重,直接扑进苏谦怀中抽泣着哭了起来,“师兄,你知道吗,就差一点,差一点我便救不回他了。”

    苏谦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蹲下身将这个从小宠爱的师妹抱在怀中,像小时候哄着她玩一样的轻轻拍着她,他知道,在刚刚过去的一个时辰中,重曦承受着怎样的压力与痛苦,随后听到她说:“师兄,我害怕极了,我......想回到从前,从前在竹苏的时候,我们都在一块,一块谈天说地,一起罚跪静室,一块嬉笑打闹。”她哭的越来越凶,抽泣着连话都快要说不清楚了,她像个孩子一样擦着眼泪,将头埋进苏谦怀中,低声说道:“师兄,我们还有机会一起回去吗?”

    苏谦轻轻地为她擦着眼泪,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并无颤抖,他在向她承诺,同时也在稳住他自己,说道:“会的,终有一日,我会把你们都带回去的。”

    重曦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擦掉眼泪,可泪水就是不听话的流下来。

    回到房间里,她亲自坐在榻前守了凌靖尘一夜,直到清晨时分上官谦走进房间为重曦送早饭的时候,看到凌靖尘依旧昏迷不醒,十分担心的问道:“他昨夜如何?”

    重曦虽然眼中满是疲累,却心中暂时放下了沉沉的石头,揉了揉眼睛说道:“没有发生更严重的迹象,虽然他依旧在发热,但好在脉象已经稳定了,只是他失血过多,现在还醒不过来,好好睡,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休整方式了,我们轮番守着就好,过会博一青会来替我。”

    上官谦昨晚便派人将平晋关的情况告知顾樾,至今还不知道汪颂淼伤势恢复的如何,如今凌靖尘这个样子,他也走不开,这几日平晋关军中大小事务尽数交托在他的手中,他也知道,后方的整个蒙城与浮沙郡都要顾樾他们安置。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浅浅的理解在过去的那些年月中,凌靖尘身上的重担与责任,那么多的人命与身后翘首期盼希望家人平安归来的他们的亲人们,作为主将定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凌靖尘与姜卿言甚至顾樾,他们又是怎么度过这些煎熬日子的。

    重曦说得对,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回到竹苏,回去山林中的寂静与安宁,找回不问世事的潇洒与无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