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长宁二十七年十月二十四

    浮言药阁一向不分时日的忙碌,就连重曦还在端着瓶瓶罐罐忙进忙出。

    “重妹妹,刘老先生早上煮好的药膳,你怎么现在都没吃呢!”这位周婉大夫是浮言药阁年纪最轻的妇科圣手,年纪长了重曦四五岁,于是平日里被她叫一句姐姐。

    重曦小步跑着进来,将抱在胸前的几摞卷轴一股脑的丢到身下的书案上,喘着说道:“姐姐不知,清早就有老妇人带着孙子孙女大老远从南郊赶过来,说是小孩子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冲了,脸上青黄,嘴上喘的厉害,小孩子一向不好安抚,所以我就过去搭把手。”

    周婉知道早晨的这件紧急事情,所以也就没说什么,唠叨了几句叫她注意身体的话,弯起腰来就要将这些药膳端走,重曦正喝着水,见状赶忙走上前去要自己端去热,谁知被周婉一个不明所以的眼神笑着拒绝了,用手肘指了指屋外那棵树说道:“还没看见呢!”

    重曦顺着周婉的示意看了过去,果不其然那树背后隐约露出的背影叫她一时有些愣住了,竟有些不敢上前,还是周婉按难不住,一股脑将她看见的全都说了出来:“你在前庭忙着我也不好过去叫你,他在这不声不响的等了半个时辰了。”说完,周婉笑着将药膳端出房间,不再过问。

    自从那一日重伤之后,重曦便再也没有见到过他,有时候恍惚间竟觉得就像一场梦,梦里他在她受尽苦楚就快要求死之时出现在她面前,不惜以身犯险地坚决带她走出火海,用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恳求她不要睡过去,哄着她说不会再有人欺负她了。可梦醒过后,他便如幻影般再也没有来过她身边,哪怕是出现在下一场梦境。

    走到他身前,重曦正想要询问却看见他握于手中的信件,随后竟听到他说:“我来找刘闻大夫。”

    重曦听后心中有些生气,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就算是朋友又知道她受了伤,怎么也要先问候身体的,嘴上小声嘟囔着:“呆子。”

    凌靖寒平静无波的眼神在听到她这句抱怨之后,有些不为人察觉的隐晦变化,看着她嘴上幽怨行动上却还是立刻带他去配药间前找刘闻,说道:“配药间不许旁人进的,我进去告诉刘老先生一声,等他忙完了,直接去找我们就好。”

    谁知道还没等重曦进去,刘闻就与章娆一起走出了配药间。

    章娆见到凌靖寒与重曦二人一齐等在这里还有些奇怪,随之而来的不由得升起的防备,但是看着刘闻依旧和善的随他们说了几句后,便与他们告别后先行离去。

    章娆掌管药阁已接近两年,这期间虽然各种惊险层出不穷,但让她最为捉摸不透的便是这位刘闻老先生,先有宣王殿下频繁与他深夜来往,现在是这位深藏不漏的七殿下前来寻人。

    联想起曾经在贺兰氏掌管的三石桥酒楼见到凌靖寒的情形,想起他指名道姓的向她询问子桑晏,但当时她并不知道他究竟所为何事,不能够直接将子桑晏与贺兰旋以及她师父阴夏的渊源全盘托出,更何况,她从未见过这位子桑师叔。

    有些疑问与答案竟在此刻就要呼之欲出,她所猜测的究竟对不对?

    关上门待刘闻坐下后,凌靖寒走到他身前向他躬身作揖行后辈之礼,一时之间叫重曦惊讶不已,又不能扶起他,只能两眼看着刘闻,谁知他却摸着胡子似有深意地问道:“七殿下这是做什么?”他不只一次知道出现在夜晚屋檐上的那一抹身影,只是那人轻功上乘,药阁无人察觉,他便只当做没看见罢了。

    话语一出,重曦愣在一旁,凌靖寒在朔安露面的机会不多,更何况今日一身便服连周婉都没有察觉出他身份有异,倒是被素味平生的刘闻就这样易如反掌的指认了出来。

    还是凌靖寒沉稳地直起身来,有条不紊的答复着:“是晚辈唐突了。”随后拿出贺兰旋绝笔书信呈递到刘闻面前,说道:“依亡母之托,将此绝笔交予子桑先生。”

    上面是已经不再熟悉的字迹,象征着故人历经二十多年而早已不复曾经的心境,刘闻内心苦笑良久,他从未想过师姐贺兰旋在失踪的数年间,竟然暗自嫁予大熙君王。

    “师姐何时故去的?”刘闻不想翻开来看正面的内容,只是用眼神紧紧抓着凌靖寒不放,试图知道更多有关贺兰旋的事情,可是他看到的却是凌靖寒的不欲言说。

    “亡母遗愿,在下已经完成,至于这一纸药方前辈想要如何处置,晚辈不会过问,更不会告知旁人子桑先生的身份,就此告辞。”他心中虽然有多种疑问,但面对母亲已经故去的现实,他却不再无力深究潜藏多年的真相,而是默认这一切随着母亲离去而被他永远冰封在心。

    母亲贺兰旋的前尘往事,他不愿过问也不想知道,毕竟,已经付出过代价了。

    刘闻慌乱之间竟然忽略了这位七殿下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份,却等到他与重曦二人前后离开,才缓缓颤抖着翻看这一纸绝笔药方,待他看清之后,顿时睁大了双眼再也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