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简闻过最难闻的味道,大概是有一堂药理课,她身后的人不知道放错了什么药材,揭开小药炉的瞬间,半个屋子的人都冲出去吐了个天翻地覆,剩下的一半……还没出门就已经吐了。

    然而和现在的浓郁尸臭比起来,却又算不上什么了。这味道太过诡异难忘,像是一万条腐烂的咸鱼,每一条咸鱼口中还叼了一只臭鸡蛋,在粪坑里泡了三天三夜后拎上来……差不多就是现在屋里的味道。

    她觉得自己每一根头发丝都被腌得入了味,整个人仿佛是一股移动的尸臭气味,头顶上幽幽飘散着绿烟。

    不是说在一种味道里待得久了,就闻不出来了吗?怎么鼻尖的腐臭味不仅没有消散,反而还更加浓郁了呢?

    虞简憋住了一口气,郁闷得快要昏过去了,完全感受不到找到密室的快乐。

    屋中的瓷器最起码有十多件,谁知道她是怎么福至心灵,选中了那个甜黄釉花瓶。赵夫人原本笃定他们就算寻找再久,也未必能想到机关关键,谁知道被虞简轻松打开,顺手得仿佛她早就知道密室在那儿。

    这到底是什么开了光的运气?

    顾亭之也被她惊得一怔,随后眼底有笑意浮现。他拦住苦了脸在密室门口探头探脑的虞简,将她带到了门口通风处,温声道:“不急,一会儿我先进去。”

    还没等虞简露出感激的眼神,他已经接过虞简手中的火折,语气轻描淡写:“里面尸气重,现在进去很可能会炸的。”

    虞简麻木地“哦”了一声——行吧,大概已经没有什么能吓到她了。

    赵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气得有些发抖,怒极反笑:“好好好,清正阁果然是好手段。还站着做什么?赶紧把我绑了送官府,直接问罪论斩岂不是方便?”

    命数弄人,她终究不肯甘心。

    她扶住了身旁的椅背,才勉强站稳,眼中有泪滚滚而下:“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没有你们,就没人知道这件事情……十六年了,整整十六年,他从来不肯不放过我。即使他死了,也要来梦中索我的命……”

    半晌,她终于冷静下来,颓然拭去泪痕,长叹一声:“尸体确实在里面,我无话可说。”

    虞简和顾亭之也不禁默然。纵使只是尽其司职,依律而为,到底还是断了赵夫人的生路。

    有人道貌岸然,卑劣伪善,却仍在他人口中留下所谓善名;有人隐忍独苦,半生荒唐,唯一的一次抗争,却要以命抵偿。向来听说法不容情,可真正看到那样绝望灰败的眼神,才明白一切的残忍。

    虞简心头茫然发苦,眼角酸涩,只好抬眼望天掩饰。今夜层云浓厚,遮了星光璀璨,残月朦胧,光晕模糊了边缘,找不到月亮的边际究竟在何处。

    听无斋的先生们传道授业,教她明辨善恶,可从未有人告诉她,世间并非黑白分明,人事万象,也并不是戏文中那样单薄明了。

    如此,自己所为,便一定是对的吗?

    良久,浓云缓缓飘过遮住月光,天地间昏沉黯淡。顾亭之也抬头瞟了眼天色,低声道:“味道差不多散了——我们进去吧。”

    密室里一片漆黑,看不清里面,只有那股阴魂不散的腐臭味仍然丝丝缕缕地飘出来,虞简晃亮火折,和顾亭之对视一眼,神情有些紧张。

    不料赵夫人走向虞简,轻轻从她手中接过火折,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转身走进密室,依次点亮了壁上的烛灯。

    事已至此,她也不必继续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