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画卷繁复绮丽,市井烟火气息交杂着灰败腐朽的寒意,浮笼在画卷之上。千百众生仿佛凝结在了某一刻,直至沧海桑田,红颜白骨,画上众生冷眼旁观,无悲无喜。

    ——天差地别的死者,唯一的共同之处。

    竟是在一幅画卷中。

    李知府望着画上苏安府曾经的盛景,一时间呆住了,口中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

    他目光扫过画卷,缓缓摇了摇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几乎带着哭腔:“他到底已经杀了多少人?画上这么多人,难道全都要杀了吗?下一个呢?下一个是谁?”

    等不到回答,他颓然坐在了椅子上,捂住了脸,仿佛被抽去了魂灵一般,疲惫憔悴。

    纵使虞简心中提前有了准备,但再次看到画上密密麻麻的人潮,还是不禁心惊。她转头去看顾亭之,语气中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惶急,低声问道:“师兄,你早就想到了是不是?”

    自从发现了乞丐的尸体,与其说在慢慢想到了这一节,倒不如说他更像是被印证了猜想。他们一路追查,重又回到了茗宣画院,一切似乎全在顾亭之的意料之中。

    虞简心中暗叹,大约……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师兄惊讶吧。

    顾亭之依旧注视着画卷,并不否认,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苏安繁社图》本就有各种神鬼之说,而每一具尸体都被印上了画章,也是佐证。凶手在依据图中场景杀人——也只能是唯一的解释了。”

    之前他们在画院询问之时,院长确实提到过,此画初成时,有人看不惯激进诡谲的画作,编造了流言,污蔑此画不详。虞简之前并没有把传闻放在心上,再提起来,心中发毛,不解道:“但院长不也说了吗?那些都是旁人乱说的。”

    她回想了当时院长所说的话,愈加疑惑:“而且若是真如流言所说,被画进骷髅画中的人,都是得了怪病离世——凶手的杀人手法,却和传闻中大不相同。”

    何况这则传闻毫无意义,除了增加了骷髅画的神秘,并没有任何意义。凶手费尽心机地布了一场大局,怎么会毫无所图?总不能是闲的无事可做,才动手杀人吧?

    有那闲工夫,多画两幅画作,考进茗宣画院不好么?

    “凶手并不是因为传闻才杀人。”顾亭之说得缓慢,眼中沉沉看不出情绪,“传闻是为了污蔑解谨仙天生妖异,才作此诡图。但现在看起来,凶手不仅了解解谨仙,对于他的遗物也小心爱护,即使是偷盗,也尽力不让画卷受损。”

    虞简用力点了点头,她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只是脑子里所有想法乱成一团,说不出所以然来。顾亭之替她把话说出来,她正是求之不得,接过了话道:“我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觉得,凶手好像对于解谨仙的崇拜,超出了一般画师对于前人的景仰。但如果他真的按照传闻杀人,岂不是坐实了谣言?”

    根本说不通嘛。

    她觉得案件陷入了一个无法绕出来的悖论,处处透着自相矛盾。若是凶手并非崇拜解谨仙,在一开始何必如此爱护画卷?可他根据画中情景杀人,不也是坏了解谨仙的名声吗?

    说到底,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顾亭之也答不上来,神色晦暗莫名,沉默不语。一旁的李知府终于缓过了气,听到他们的对话,又被绕得云里雾里,脚步虚浮地走到画卷前,抱了丝微弱的希望,问道:“依二位来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感觉自己一个脑袋快有两个大,想哭都哭不出来。任期之内遇上了这么倒霉的事情,他宁愿折寿十年,也想赶紧了结此案。

    顾亭之向侧让开了几步,示意他查看画卷:“学生对于书画所知甚浅,不敢妄下结论。知府觉得,这幅画的着重之处应在何处?”

    虽是问句,但虞简觉得,师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