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郭氏最后也没能把徐勤深带走。

    后者一边哭,一边磕磕巴巴点头:“是,我答应长姐了,要把那些元宝叠完。”

    徐颂焕在后头看得目瞪口呆,也不晓得刺头儿一样的徐勤深怎么就被收服了。

    “不是,这……”徐颂焕想反驳两句,可到最后也不晓得该怎么说,总不好说她背后讲人家坏话,叫徐勤深大半夜跑来长姐院子里骂街罢。

    原配为大,要对着沈知蕴尽孝心,连郭氏都置喙不出什么。

    一干人沉默无声,徐勤深颤颤巍巍地偏头看了眼后头的金纸,足有百十来张的样子,得叠到什么时候去!

    另一头,两朵云也奇怪。

    “二爷在外头做了什么,姑娘怎么晓得的?”

    天晚了,又一番劳顿,徐颂宁有些疲惫,自己裹着被子歇下了,听人问起,抿了抿唇:“我不知道,只是听他骂得不干不净,字字句句都往下三路去,便猜着大约是和些人有所交集,随口诳他一句,果然——你叫人去家学里头,打听打听,问一问究竟是什么事情。”

    顿一顿,她又道:“找几个人看着他叠,你们轮替着来,不要耽误了休息。”

    时值月末,开春时节,徐颂宁睡得沉沉,不知不觉陷入梦里去。

    那似乎是她六岁的时候。

    母亲去世后,她生了场大病,高烧不退浑浑噩噩了一旬光景,最后鬼门关外捞回一条命来,却把六岁前的事情忘了个零碎,想起母亲来也只剩下个温柔的侧脸。

    外祖曾说这是好事儿,不记得母亲,也就不会想她了,也便没有痛苦了。

    那时候他这样说着,眼泪却结结实实砸在徐颂宁手背上。

    徐颂宁一贯崇敬外祖,然而后来却想,这话实实在在是错的。

    她只记得母亲一个温柔的侧脸,却更加怀想母亲,想知道她是什么样子,曾是什么样子的人,做了什么事,有过什么际遇。

    她好想念好想念她的阿娘。

    此刻在梦里,她终于看清那张温柔的脸。

    四野寂寂,才六岁的她被母亲抱在怀里,沈知蕴的手冰凉,脸色也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偶尔偏过头,屈指抵在唇边,断断续续咳上三两声。

    她仰着头看天边星子,听母亲静静吩咐:“为他们立个碑,来年,也晓得去哪里拜祭,不至于无处寻觅遗骨。”

    身边站着的嬷嬷把她抱起来,说:“不该叫姑娘来的,她还这样小,夜深了,阴气也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