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知道要嫁给孝武的时候十七岁,她爹说,赵王毕竟是赵王,陛下的嫡长。

    元后三年前薨逝,赵王在朝堂上少了半壁江山,当年定下的赵王妃突然生了会过人的病到道观避疾去了。

    然后她爹跟她说,赵王毕竟是赵王,陛下的嫡长。

    她低眉笑着回道,敬诺,全仰仗父亲的安排。

    她见过孝武,那年雪夜的宫宴上帝后相对而坐,两旁是不夜的宫灯,他身材颀长金冠大氅踏雪而来,朝臣都赞他有魏晋的风度。

    那样的一位殿下,陛下的圣心不在他身上,舍尾求生也不得不娶她。她是顶了阁老家小姐缺嫁来,她不乐意,赵王又能乐意到哪去呢,这世上又有几个能活的随心意的。

    孝武拿着如意调开盖头,她知道不应该,可就不由自主抬头看他,逆着光看不清长相。

    “你笑什么?”孝武皱着眉问她。

    她笑了吗?没笑呀。她当时不由自主就睁圆了眼说了句,“妾没笑。”

    “你还笑?!”

    可她真的没觉得笑了呀,她把头一低,忙说妾无状伏祈殿下见谅。

    孝武那时皱眉盯着她,看不懂她似的,接着转身坐在她跟前,笑道,“也是该笑,你我二人本不是一条驰道跑的车,因缘际会跑到了一处。”说完他侧身转向她,眼角微眯着,嘴角微微的往上勾,“当我的王妃,没别的,只一条,不帮忙可以,不要给我添乱。”

    他本来是斯文俊秀的长相,灯下笑起来带着狰狞的戾气,青州那时候小命攥在他手里,心惊胆战再也不敢念声。

    大婚后赵王府就多了个病了的赵王妃,孝武轻易不许青州出那小院落,院子里有个洒扫的婆婆,每日里就盯着她行动坐卧,还好有个陪伴她的侍女鸦川,成日里插科打诨偷懒耍滑,还调侃她,“哎,王爷可真是瞧不起人,派着看你的都是个路都快走不动的老婆子。”

    “你懂个屁,那是主子我面善,王爷不防备我呢。”

    不出意外青州这辈子可能就这么过去了,生在个小院子里,死在小院子里,繁华世界就跟她没关系似的。

    她心里明白,她爹和赵王不是一党的,阁老家定给赵王的小姐听说是羞花闭月才高八斗,可人家看他凤凰掉了毛舍不得把闺女嫁给他,她爹是阁老门下的一条狗,左右躲不过去就挑拣了个不紧要的闺女嫁过去填坑。

    她这个人借她嫡母的话说颜色艳丽过了头,少了大妇的端庄。识字,能写一手梅花小楷,勉强会几句诗。真有什么好处就是心宽,三个闺女里就挑她过来嫁到是非的窝里,明摆着就是没想着她能再活着回娘家,别的小姐得寻死觅活的,她知道撒泼没用也不招人烦,收拾好嫁妆乖乖的嫁过去。

    临出阁那天偷偷跑去给她庶母磕个头,她说,娘,我就这么点月例银子,您和弟弟省着点。我这回出门子,可能就,可能少回来了。

    她本来想说回不来了,看见她娘跟扎着似的哆嗦了一下,她娘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为了弟弟的前程没有为她说句话,她也不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