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老屋门前,西天边沉下最后一片泛青团云,广陵府到底富庶,便是这陋巷的左右人家,也都是吃三顿饭,此时炊烟袅袅俱是模糊遥远的炒菜人语声。

    暮色四合,一盏八角灯笼被少年用长杆挂上堂屋檐下,漆黑的庭院顿时亮起一片暖色。

    “我去厨间烧些热水,阿姐身子不好就莫跟着叫热气给熏了。”

    拍了拍手后,他两下朝肩头收了晾晒的衣被,又拎了从霁月斋带回的那个布网兜子,一面跨过堂屋抛了被罩,一面开了临河槅门将东西放在了屋后石台上。

    “这处临河凉快,你趁热再吃些,一会儿我拾掇完院子里练会儿刀,累了一日都早些安歇吧。”

    看着他铺床收衣的宽阔后背,又被那车轱辘的话茬赶着,赵冉冉全然插不了手。

    翻山行路一日,她也实在是脚踝都酸疼了,若非广陵晚市那般繁华热闹,怕是早就该回来歇着了。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顺手,堂屋槅门被少年阖上了。

    南下同住时,隔着屏风他也从未来扰过,立在结了幼株的丝瓜架下,赵冉冉随手取下带了一日的面纱。

    石凳上被人铺了层麻垫,桌上霁月斋的藕合散着焦酥的香气,她朝石凳上坐了,夹开半块金黄油亮的藕合,试了试温度后,就朝嘴里送去。

    肉腥被莲藕的香气盖了,葱料拌的正好咸鲜不腻,还浸了较别家更重的雕花香气。

    对岸柳树荒草颇高,只间隔老远夹杂着一二户人家,那处的地价也算是全广陵最低之处,多是些穷困无依的老弱外乡人,远远的也挂着几盏半亮的大红灯笼。

    河面波纹泠泠,将星光灯光揉碎在一起,一阵阵拍打在脚下洗衣的土阶上。

    腹中已饱又寻着了银钱,此刻闲静下来,她看着丝瓜架下傍着新生幼苗挂着的泛黄灯笼。

    同院里那只一样,皆是用细竹条自扎的,蒙了双层的泛黄旧纸。

    只是旧纸上仙人驾鹤、游龙翩跹,从九天云霄上直冲下万丈红尘,气势如虹却只以黑白着墨。

    就像他那人淡薄苦读的性子一样,叫她一望便移不开眼去。

    酸涩涌入眼眶,或许她是娇养惯了,又金蒓玉粒受不的苦,心性软的连自个儿都厌烦。

    这一点上,她远不如心中所想之人。

    纵然当年他被赵家人当众奚落,被自己的父亲评过文章绝世字墨寒酸,也只是波澜不惊地悉数应承。

    如斯君子,世上能有几人。

    她目含忧色,略叹了口气放了筷,视线扫过石桌上那个布网兜子时,便疑惑着伸手去解开了。

    青花瓷纹饰素雅,颈项细长刚好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