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李修一家到了金雀巷。

    刘文长居东都,在盛京并无府邸。他此次献俘述职至多停留三月,宅子来不及现修,一家人便借住在妻姐家。他这个连襟在金雀巷有两处相邻的豪宅,刘文被安顿在新宅,那里便成了全京城瞩目的“刘府”。

    李修回到家中,将事情利害如实告与父亲李沅,央了他向刘府下拜贴。很快刘家三公子刘评亲自上门来,说愿在府上设宴款待。李修也不客气,说只有今夜有空。下午时分,请帖已经送上门,一场大宴,作陪的人也有百来个。

    几人到了刘府不远,照样是刘评老远就迎上来。刘三公子刚过弱冠之年,生得高大俊朗,总是一副殷勤笑脸。因为年纪轻,眼色活手脚勤,又从不对身份低微之人摆架子,故而明明都是巴结奉承,他做起来却毫无丑态,反让人觉得真诚可爱。

    此时他先堆着笑朝李沅作揖:“太卿大人,久仰久仰!”

    说罢又转向李修堂兄李仁和弟弟李仅:“都统大人,主事大人,”称呼到只居从五品的李修这便停住了,“刘某虽在偏远之地,却也听说京中出了个极年轻的探花郎,原来就是李公子,怪不得今晨见时就觉得公子气度不凡。”

    “三公子谬赞了。”

    进到府中,刘评和李沅李仁两人走在前面,李仅笑着用折扇戳了戳长兄,促狭地低声模仿着刘评的口音:“特花郎,雨来就是李公子。”

    “端正。”李修制止他。

    “哎我说,”李仅不知内情,此时不由笑道,“你这老古板,又不屑交际,又不爱找乐子,来赴这种宴会做什么?”

    李修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并不回答。

    李沅到场之后,宴会便正式开始。此刻宾客们都聚在前院里,正中央还搭了个戏台,戏子已经在台上准备停当,只待贵宾入席。

    李家父子被安置在主宾席上,刘文携三个儿子亲自相陪。

    寒暄之后,大家坐定。李修坐在了刘询身旁。席间,刘文和李沅攀谈,李修主动为身边人倒了杯酒:“听说刘公子此次也亲自上阵杀敌,我替大周百姓敬公子一杯。”

    后者受宠若惊,连忙举杯:“李公子,不敢不敢!”说着就重重与他一碰,“来李兄,这杯我干了!”

    刘文刘询父子常年镇守边关,在军中养成了豪爽的习性,两人惯大声谈笑,言语直白粗浅,看起来都城府不深。如今这府上的小厮随从多是五大三粗的军官,一齐做出强抢民女之事,似乎也并不奇怪。

    刘询右脸处有块乌青的胎记,与吕大娘口供里说的一丝不差。

    李修干了那酒,笑吟吟地亮出杯底。

    “李兄是个爽快人,”那人拱手道,“我才到京城,不知道兄台在哪处高就?”

    “刘兄不知道也是正常,我不过一介小小文官。”

    那边听了,也不再往下问,只道:“李兄太谦虚了。”

    此时,台上的戏子亮嗓。好一把清亮婉转的嗓子。

    刘询摇头叹:“这听戏还是要上盛京,我们常在东南蛮荒之地,哪有这等好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