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不是个能哄人开心的结局?”亚兹拉尔讲到故事的末尾,戴维斯粗声粗气的嚷了起来,“到最后我也没闹明白那个仿生人到底有没有自我意识。”

    凌晨一点钟,被剩下的不愿回家的客人在红星酒吧里围成一圈,连波比也混在其中默不作声地占据一角。一开始,只有戴维斯和卢娜听亚兹拉尔不甚连贯的叙述,但戴维斯·蒙斯特引人注目的高声打岔和不时发表的个人看法很快将其他人成功吸引过来。他那喝多了的声音像一捧分量沉重渗水泥沙,引起酒吧里其他醉汉的起哄和嘲笑,蒙斯特马上恶狠狠地骂了回去。墙上的投影油画已经换了一副,一个形容丑陋却身体强壮的魔鬼盯住空空如也的篮子,背景点缀几颗下坠的明星,星体中最光明璀璨的那个带着暗青色的拖尾堕至画面左下角。一群人互相推搡、谩骂,最后不知怎的竟手拉着手唱起歌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喊着:“Ashillingforashotgssisthe”“thepriceyouhavetopay”*……

    *大意为:美酒一杯一先令,你该付的帐

    亚兹拉尔给自己点了一杯掺咖啡的波本,为卢娜要了一杯特调“着魔的旅人”放在一旁。据说这个名字来源于一本行文混沌的伦理,作者既是俄国人又是美国人。一个穿夹克的大汉灌了一杯酒,喊到:“这个故事有什么意义呢?除了几处比较有趣的地方,我没听出它想表达什么。”

    “不是所有故事都要有意义!”一个瘦子立马反驳他:“没有意义才叫好呢,那些充满了邪恶的重点、用各处桥段意有所指的故事只是想给你洗脑而已,你这蠢驴!”

    两人一言不合,扭打起来。波比在一旁冷眼看着,丝毫不为所动。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一个年轻人声音清澈的说,“这个仿生人企图通过自我认知的过程获得人类的灵魂,但在最后既没得到灵魂,也没能了解到自己是谁。”他举着酒杯站起身来:“唯一能承认她存在的人放弃了她。看来有时候我们需要通过其他人来塑造自己,永恒的孤独只能迎来毁灭。不管怎样,她曾经尽力做出过尝试。敬这个勇敢的仿生人!”

    他说的话显得他头脑十分聪明,大家纷纷乱七八糟的嘟哝着干了一杯酒。混乱之中,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把另一个醉倒了的胖子拖到一边,抬起头却发现黑衣酒保朝自己紧皱眉头。亚兹拉尔吸烟一根接着一根,一边发呆一边毫无节制地吞云吐雾,闪着反光的空玻璃杯旁,“着魔的旅人”杯中满当当的安置着颜色透明的液体。他的脸在灯球的光照下被覆上一层蓝色,过了一会又变成了黯淡的红。亚兹拉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卢娜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轻拍他的肩头,“嘿,亚兹拉尔,把笔记本拿出来!”

    “什么?”他有些头晕目眩,“你要那个干吗?”

    “快拿出来吧,就在你怀里呐。”

    亚兹拉尔拽住趴在玻璃桌上的戴维斯,把风衣在他面前拉开。“快,快帮我把里面的本子拿走,”他喊道,“见鬼,为什么这么吵?我快听不见自己说话了。”

    戴维斯迷茫的瞧着他。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的从亚兹拉尔怀中夹出一件薄薄的黑色速记本。亚兹拉尔拿走本子,翻到有记录的最后一页,将书签带放在这里。“我应该给这个故事起个名字,”他喃喃自语,“我完全可以这么做。”

    亚兹拉尔的脑海中,回忆起他曾向碧翠斯描述的死荫之地。一个小小的金色圆环,收留了在数据之海中死去的流浪者。其实按他自己的想法,他没有信仰,也不相信真的存在过世后能到达的世界,如果生产香烟的公司有一天联合起来造了一间教堂,他更愿意去那里参拜。

    兹拉尔将笔记本向后翻了一页,又是全新的一页,眼下,他还未曾在上面记述什么。

    戴维斯再次摔回桌面,发出轰然的声音。他醉的睡着了,亚兹拉尔还差点意思。看着酒吧墙柱上挂起的电视机,他慢慢阖上眼皮,意识坠入无光的安宁之中。

    后日谈

    他躺在医院的手术床上,盯着额前刺眼的灯光,耳边不断传来嗡鸣声。医生是个黄皮肤、高个子的男人,十指长而有力,轻巧地给他扣上约束带。

    “很快就好了。”医生说。

    从亚兹拉尔的角度看去,医生的额头显得格外宽阔,鼻头较圆,两个眼窝各有一道深深的沟壑。他手持仪器扫描了一遍亚兹拉尔,走出房间,一阵子后复又进来。他坐在旁边的电脑敲打一阵,亚兹拉尔无事可干,且有点紧张,便用眼睛追着医生移动不定的身影。接着头上的机器一阵颤动,打出一束红光到亚兹拉尔眉间,顺着鼻峰向下移去。

    “你的身体构造很有意思。”医生在电脑前头也不抬的说,“你的细胞是人造的?介意和我说说吗?”

    “生产我用到了克隆技术,”他说,“现在已经明令禁止这么做了。”

    “啊,那你的情况不是个例。我还见过一个和你一样的男孩,他来我这儿时患了肺病。”医生回到道,“不过还是很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