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然和黎瑾瀚认识已经一个多月,在医院的日子更算得上是朝夕相对,从来不曾觉得尴尬过。接受阿明的建议时,一个是想着尽量少欠人情,一个想着她自在舒心就好,表现得都很大方得体。这会儿没了其他人在场,屋内顿时安静得诡异,导致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越紧张越不知道说什么,越不说什么就越紧张,无限死循环。

    “大概全世界人民都认为,所有中国人民都深爱着茉莉花。”良久之后,还是沈安然借着茉莉香薰的由头开了句玩笑,打破了沉默。

    黎瑾瀚悄悄在裤腿上抹了抹手心的细汗,顺着沈安然的话随口问道:“沈小姐喜欢什么花?”

    沈安然走进房间,一边从行李箱中往外拿日用品,一边回答:“我不喜欢花,太娇贵脆弱,不适合我。”

    黎瑾瀚站在门外,听到沈安然的回答,忽然想起陪她去收拾行李时,确实没有在她家里发现花花草草,这有点颠覆他的认知——

    黎家的两个女人喜欢花,家里特意开垦出了一片小花园,供她们随心所欲地种植;他在工作交际中接触到的女人也喜欢花,更喜欢别人送她们花。她们说自己喜欢是品味,喜欢别人送是情调。他没有亲手给谁送过花,遇到非送不可的场合全由阿明代劳,并且是以公司的名义,可他默认女人都爱花,差别只在品种颜色等方面。

    拿好东西,沈安然把行李箱靠到了墙角,回头看见黎瑾瀚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俊不禁道:“黎总一定在想怎么会有我这种毫无情趣的人。”

    黎瑾瀚否认:“不,在我的认知里,你是一个特别的人。”

    类似的话沈安然从搭讪者们口中听过无数遍,早有了免疫力,只是黎瑾瀚说得听不出暧昧和挑逗,倒像老师夸奖学生,上司夸奖下属,格外正经而真诚,叫她一时做不出合适的应对。眼看难得活跃的气氛要再度趋向沉闷,黎瑾瀚放在房间的手机响了。他过去接电话,沈安然轻轻吐出一口气,去冰箱里拿水喝。

    一瓶水喝到一半,黎瑾瀚从房间里出来,说道:“是阿明确认我们晚饭的事,沈小姐晚上想吃什么?”

    沈安然还在想他那句称赞,又不好意思挑食,故意逗趣道:“我现在的确很特别,特别穷。”

    黎瑾瀚嘴角微扬:“不怕,我请客。”

    “那就客随主便。”沈安然从容地把选择权还给了黎瑾瀚。

    黎瑾瀚嘴角上扬的弧度显著提升:“好,我来安排。”他给阿明发了条信息,没过多久,三个人出发去吃晚饭。

    夜幕渐深,路灯接二连三地亮起,沿街的商铺陆续打上了晚市的招牌和灯光,行色匆匆的过路人换成了一批批悠然闲逛的看客,交谈声间或伴着风声传来,忽大忽小地,听不清具体内容。

    车子开了很久都没有要停的意思,沈安然开始好奇他们打算去哪里,然而说过了客随主便,也就不好多问。直至街景逐渐眼熟,她才确认晚餐的地点是定在了L\'Ambroisie餐厅,那个她第一次见到黎瑾瀚本人的地方,是她与他正面交锋的起点。

    也许是应了做贼心虚那句话,也许是今天办出院、退租房、回酒店的行程过于匆忙,加上坐车时间太长,精神疲劳了,沈安然的脑海里冒出了一系列的念头,不安油然而生。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动声色,黎瑾瀚依旧察觉到了她情绪上的转变,问她道:“怎么了?”

    “有点晕车。”沈安然把车窗开到最大,面向窗外,背对着黎瑾瀚搪塞到。

    “阿明,开慢点。”黎瑾瀚嘱咐到。

    车速慢了下来,沈安然胸闷的感觉并没有缓解多少。见她趴在车窗上不动,似乎难受得很,黎瑾瀚抱歉道:“原想着在回国前让你吃一次最喜欢的法餐,给法国的生活留下一个圆满的句点,没想到东西还没吃上,就适得其反了。”

    沈安然心下漏跳了一拍:不顾今日连轴转的辛劳,舍近求远地跑L\'Ambroisie去吃顿饭,竟然是为了她吗?

    “我没事。”深呼吸了几下,沈安然收敛了纷乱的心思,回头笑对黎瑾瀚道:“吹了会儿凉风,舒服了。”

    在黎瑾瀚看来,沈安然的言行完全是在安慰他,心里既过意不去又暖洋洋的,但见她脸色没有异常,便没多说什么,只叮嘱阿明再放慢一点车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