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火辣辣地烧着,沈安然将背紧贴在浴室冰冷的墙上,想要以此纾解不适感,倒也有些效用。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好些了,她抬手打开上方的花洒,爬进了浴缸。

    热水自上而下浇来,从脚底漫向浴缸四周,慢慢浸围她的身体。沈安然打了几个摆子,逐渐适应了前后的温差。

    洗完澡吹好头发,脸色微霁,沈安然趿着拖鞋出了浴室。黎从曼听到声音出来,见她精神不佳,上来关切,她推脱为还在倒时差的缘故。

    “头有点痛,我先睡了。”沈安然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黎从曼忙说:“好,快去吧。”

    沈安然关上了房门。对她突然的不舒服,黎从曼有了更深一层的联想,满面愁容地咬了咬下嘴唇。楼下传来一阵响动,是外出散步的黎父和徐姨与加班结束的黎瑾瀚一前一后地回来了,黎从曼赶紧去了客厅。

    下午黎从曼离开警局后,周定抽空给黎瑾瀚打了电话,告诉了他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二老在场,黎瑾瀚没说什么,等黎从曼跟着他到了三楼,他开口道:“见义勇为是好事,但前提是得保证你自己的安全,下此记得先报警再出手。”

    “我没事,不过安然好像被吓着了。”黎从曼讪讪地说道:“我看她难受的样子,不仅仅是倒时差的原因。上次被绑架她差点被人欺负了,我担心她是不是因为今天的事,唤起了心里的阴影。”

    当前,在黎瑾瀚的心目中,沈安然为他挡刀是另有所图,可绑架的意外和受辱是千真万确的,听黎从曼这么说,他终究做不到置若罔闻,漠不关心。

    “沈小姐休息了?”

    “嗯,说是头痛想先睡,刚刚回房。”

    既然睡下了,就不好打扰了。黎瑾瀚安慰了妹妹几句,黎从曼忧心暂宽,兄妹二人便散了。第二天早上,为了亲眼确认沈安然是否无恙,黎瑾瀚特意迟去了公司。直到早餐结束,沈安然都没有下楼。其他人不免问起,得知沈安然身体不适,都很挂心。

    “去看看吧。”徐姨将热牛奶和三明治放到托盘上,交给了黎瑾瀚。

    黎瑾瀚捧着食物去到四楼,敲了敲沈安然的房门,无人回应。他犹豫了片刻,扭动了门把手。

    门没有反锁,房内拉着遮光窗帘,一片漆黑。黎瑾瀚进到房中,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光亮,将托盘放到床边的小桌上。床上的人恰在此时翻了个身,面向了他。

    黎瑾瀚立刻正襟站好,做足了解释自己为何不请自来的准备,沈安然却只是咳嗽了几下,再没有其它动静。听出她声音里的不对劲,黎瑾瀚打开了床头的小灯,光线不强,刚好能清晰地视物。沈安然的面色红得诡异,脸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黎瑾瀚伸手去探她的额头,滚烫如火。

    黎瑾瀚联系了家庭医师,又去书房取来退烧贴,敷在了沈安然的额头,然后坐在床前照看、等候。视线无意落在桌面上,不由定了一定——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旁是一个小药瓶。看药名,是一种专门助力于睡眠的中成药。

    他自诩识人见微知著,向来不会感情用事,这一刻也不禁心陷迷惘:睡眠障碍竟然是真的吗?那因睡眠不足以致神思恍惚,继而在酒店浴室溺水的事呢?

    沈安然千方百计获取他的信任,在酒店会议间放置录音笔,无疑是为了窃取黎氏集团关于法国分部设立的核心商业机密。美人计加苦肉计,在商战中数见不鲜,手段低劣但效果往往最佳,精明如他,也在这一次栽了大跟头。痛定思痛,自从接到那个电话,他一直刻意与沈安然保持距离。相较于在法国时的明确心意,他将回国后对她的关注统统解释为,意欲接近真相的本能举动。

    然而关于沈安然的调查始终止步不前,预料中有关法国分部设立的风雨变故也迟迟未到,他一方面为公事劳神,一方面私心在想,也许整件事根本和沈安然无关,那个电话是商业对手的恶作剧,目的在于延缓黎氏集团前往法国的脚步。要知道商机转瞬即逝,错过了最佳时机,后续的发展会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又或者,就像当初的神秘邮件一样,那个电话也是绑架团伙的故意离间。他们在逃人员那么多,实施报复的人手相当充足不是吗?

    两者无论哪一个,只要沈安然是无辜的,都是黎瑾瀚乐于得到的结果。但在掌握切实的证据以前,他只能秉持怀疑的态度,克制内心深处的那份期待,不由自主地若即若离。

    思绪及此,黎瑾瀚叹了口气:沈安然,你千万别叫我失望才好。

    仿佛听到了这句腹语,沈安然皱了皱眉,睁开了双眼。适应了意料之外的灯光后,她看清了坐在小桌前的人,当即想要坐起,奈何头昏昏沉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