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伙计大受鼓舞,甩头打了个响鼻,对卫翎主仆致谢。东门大街空空荡荡的大路上,响起高亢的驴叫,一辆平板车载着宁远候世子直奔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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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照常升起,清晨的空气中带着些清甜的气息。

    昨日京城之变的血腥和硝烟,才不过一天一夜的时间,便消于无形。巷子深处的人家升起袅袅炊烟,是主人在生火做早饭了。沿街的两旁的铺子走出小伙计下门板,街上的步履匆忙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卫翎侧脸看着,心中感慨万千。卫小川也唏嘘起来。“真是没想到,京城的老百姓这么淡定,昨天天翻地覆,今日就已恢复如初了。”

    车把式听了,嘿嘿笑了一声,“要不能怎么办,一家老小等着吃喝呢,就是老伙计也得给自己赚草料钱,下刀子也得出来拉活呀。”

    卫翎点头,“是啊,民间不易,小川,等会多给车大哥些赏钱。”

    车夫回头拱手作揖谢了再三,话也多了起来。

    “其实这几年还好啦,不打仗,不增税。可听说最近北面又在打,北燕蛮子怕不是吃人的妖怪唉,隔几年就要来勾着咱们大梁打一场。公子爷,您说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卫翎叹了口气,“北燕比不得咱们南梁,天气干冷,土地也荒凉,遇到灾荒年景,缺少粮食,冬季便熬不下去。这么多年,他们始终想占据幽州天险,向咱们大梁的平原推进。”

    “唉!那不就是强盗吗?自个儿没有,就过来抢?”车夫闷闷的,一声长叹竟然有了说不尽的无奈和惆怅。

    “我家二小子就在北大营当兵,昨晚上让人捎信回来,说是这就要跟上峰开拨去幽州打仗了。北燕蛮子都是吃人的妖怪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我家二小子才十七……”他扁扁嘴,眼睛里有些泪花闪动,说不下去了。

    卫翎心里忽然有些刺痛。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父亲也是要去幽州了。那里是前沿、是险境,被十万大军围攻着,城外是一群“吃人的妖怪”。

    朝廷、民间,京城乃至整个大梁百姓,都带着极大的期望,看着他的父亲。一整天,他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书院之变、凤家蒙冤上,原来除了凤家,还有更多事情正在悄然推进。父亲对他说话很重要,他却没能听得进去。

    卫仲卿:“你爹要带着四万人去打一场生死不知的仗……”

    卫翎鼻子发酸,把脸扭向别处。他心想,难怪父亲叫自己蠢货儿子、笨蛋儿子,自己真是个混账儿子,父亲那么显而易见的压力和忧虑,他竟然视而不见。等见了母亲后,他要立刻回府,跪在父亲面前,请他保重。

    宁远候世子和车把式各自伤感地坐在驴车上,心里牵挂着自己的亲人,清甜的风也徒增几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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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最南边,有座一片正阳四合院落“广心庵”。此庵规模不大,青砖磨缝,桐木框架,虽无雕梁画栋,却也古朴典雅。

    卫翎的母亲,宁远候夫人许氏,出身越国公府,是大梁正二品诰命。她为了爱子早亡,褪去一身华服,远离尘世喧嚣繁华,多年来在“广心庵”吃斋念佛,潜心修行。除了年节祭祖,一年之中倒是有十个月住在庵堂里。

    卫夫人的习惯是清晨即起。洗漱之后,先去上香诵经,做完早课再用些简单的早膳。卫翎不敢进去打扰母亲的早课,跟随伺的宋妈妈在廊下等着。

    宋妈妈是宁远候夫人出嫁时的陪房,跟了她一辈子,当年夫人搬到庵堂住,宋妈妈舍了自己一家老小,一步不离的跟过来。

    “我的世子爷,瞧这脸上瘦的,一点肉都没了。”宋妈妈疼惜地打量着卫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