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岚被关博萱扯着,不作停歇,直接穿过巷子,走回自己宿舍区。

    “那个柯家小婶子不是还没有出月子吗,怎么就这样跑了出来?她不用上班吗?”文岚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关博萱有点诧异地看了看文岚,思考了一下,然后轻声解释:“这所谓坐月子,并不是真的要求女性全程坐在床上不走动。而且,老人们说的月子期间,不洗澡、不洗头发、不要吹风,其实不对的。如果生完孩子之后,整天困在一个小房间里面,不利于产妇身体的恢复。至于所谓不洗澡、不洗头发的传统习惯,主要是因为旧社会卫生条件差,家里没有足够的燃料,没有办法保障产妇和新生儿的生活条件。而且,如果用没有煮开的热水洗漱,伤口沾染生水之后容易发炎感染病菌,引发很多后遗症。现在已经是新社会了,有了煤炭之后燃料充足很多,国家一直在推行喝煮开的熟水,推行新生活方式,要求不要随地吐痰,统一管理各地包括大小便在内的肥料。几年下来,卫生条件得到极大的改善。在这种情况下,产妇如果做好保暖工作,适当洗漱,小范围的运动,反而更加有利于产妇和新生儿的健康。”

    关博萱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忍不住多说几句:“我以前读书的时候,老师很多是从德国、英国留学回来的。他们说过,西方社会是没有坐月子的概念,反而推崇适量运动,适度休养。西方生育完的产妇都是自己走出医院,稍微休养一下,就照常生活。”

    “另外,为了保障妇女权益,我们国家在建国后其实有明确规定,女职工生育期间可以享受56天的产假,如果是难产则延长到72天。59年开始,农村也开始实行法定产假42天,公社会补给产妇一定的工分,作为妇女生产的支持。所以,柯家小婶子现在孩子还没有满月,她正在休产假,不需要去工厂工作。休假是为了让她的身体能够有时间恢复,但这并不等于她就一定要呆在自己家里。你明白吗?”

    “哦,原来是这样。”文岚一直以为产假这种福利是随着国内生活条件提高后,才慢慢推行的,毕竟即便是21世纪的美国也没有法定产假之说,没想到在我国产假的历史居然这么悠久。

    文岚的眼珠一转,忽然想起以前自己看过的一些历史照片:“妈妈,那她们去上班之后,孩子怎么办,一般交给谁看护?”

    有张旧照片上让文岚印象深刻,女职工背着小孩工作,小孩子裹着背带里面,歪着头靠着妈妈的背部睡觉。

    “嘿,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些问题啦?”关博萱看着一脸认真的女儿,忍不住笑了,“你是不是忘啦,你小时候可一直是在孙奶奶家长大的?那时候,你爸爸在部队,我又忙着上班,所以就托了孙奶奶帮忙一起照看你们几个。哦,也不是,你姐姐当时一出生没多久,就送到了托儿所,交给育红班的阿姨帮忙照顾的。”

    “那为什么我们没有去育红班?”圆圆的眼睛里装满了疑惑。

    “这哪有为什么啊,因为我们搬来这工作,工厂当时刚刚扩大招工,配套设施不健全,托儿所里面人手不足。而且,本地职工多数都是让家里老人带孩子,所以托儿所慢慢就变成只收3岁以上的小孩子了。没有办法,我们也只能随大流,托熟人帮忙照顾孩子了。”关博萱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嘴边缀着笑花,“那时候,文榕还小,他在育红班待惯了,去了孙奶奶家就很不习惯,整天想往外跑去找其他小朋友玩耍。因为不能出去,他就跑去扯公鸡尾巴上的羽毛,说是要拿来给姐姐做毽子。结果那段时间,真是鸡飞狗跳,每天都是羽毛乱飞,文榕的手上脚上都是鸡啄出来的红印子。一来二去的,文榕就跟公鸡结了仇,成了宿舍区鸡家族最不欢迎的人。哪怕是后来文榕长大了去了托儿所,那只公鸡每次看到文榕都保持警惕,只要文榕稍微靠近一点,公鸡就会随时准备叼人。”

    “后来呢?”现在小哥依然皮得令人发指,可想当年那些鸡的惨状。

    “后来啊,后来你们长大一点,我就把你们都送去托儿所啦。不过,这两个月你身体不好,阿姨们也没有那么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你,你就一直待在家里。再然后,现在,你怎么也不肯去托儿所,我拗不过你,只好下个学期再送你去上学。”

    “妈妈!”文岚小鼻子一皱,忽然又笑得一脸谄媚,“小班不好玩,那些小孩子太没意思了。要不,干脆你让我跟小哥表姐他们一起去上大班吧。”

    “哈哈,你嫌人家是小孩子,你哥他们还嫌弃你是个跟屁虫,说你是个小破孩呢。”关博萱看着身旁装小大人样的小女娃,忍俊不禁。

    “才不是呢,小哥的功课我都会做,他晚上背得文章,我听都听熟了。要不,妈妈你考考我,如果我考过了,你就让我也跟小哥一起去上学吧。”

    下个学期,哥哥姐姐们要换学校,正是改改人设的好时机。

    “你还小呢,读书可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这事回头再说吧。”关博萱并不当真。

    文岚当然也没想过能够一次成功,便随意换了个话题:“对了,刚才柯家那家人的关系一直不好吗?怎么她们会仅仅因为一条鱼,就闹得这么凶?”

    “嗨,哪有什么大矛盾啊,不过是日子苦,小摩擦攒多了,因为一点火就爆了起来罢了。说到底,都是因为穷惹得祸。你想,如果每家每户都衣食无忧,谁还会在意那一碗饭啊。嗯,换个你比较容易理解的例子,你想啊,如果你有很多奶糖,你小哥问你要一颗水果糖,你还会在意还会舍不得吗?”

    水果糖,当然不会在意。别说水果糖奶糖,就算是巧克力,文岚自问都是不会在意。又不是没有吃过好东西,那全是添加剂的小零食,谁在乎啊。

    文岚看着妈妈,小脑袋连续晃动,头上的小揪揪上下飞舞。

    “对啊,你有了好的,就不会在意那些差的小玩意。同样的道理,当一个人吃不饱的时候,他的整付心思就会盯着那点吃食上面,谁稍微动了一点,便像动了他家的祖坟一样,肯定会怒不可遏。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就是这个道理。以前我还家的时候,别说吃食,就算是西洋糕点,我们都是不在乎的。那时候我们更看重的是谁上了什么学校,谁又学了什么才艺,新攀上了什么关系,认识了什么有才华的学者。可等我爸妈去世之后,我才知道那一切都是因为有长辈顶在前面,我们才能活着镜花水月之中。唉,你还小,等以后你就慢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