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七捏着她的下颌,抬起她的脸,眼角的泪痕,伸出拇指擦了擦,沉默片刻,问道:“……你想跟我走?”

    “嗯……”秦贞抽抽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不跟你走,我能到哪里去?”

    “我本打算把东溟城留给你……算了,不说这些。你是怎么打算的?”

    秦贞任他捏着自己下颌,仰着头,不挣也不闹,道:“既然魂魄可以穿过时光洪流,跟随你一同飞升上界,那我就干脆舍弃肉身,当一名鬼修。阴火洞祖师留下的功法,我已记在心中,只是阴火泉干涸,不知如何才能化去肉身,所以迟迟没有修炼。我本打算……本打算……”

    “本打算先斩后奏,练了再说?”

    秦贞有些不好意思,讨好道:“想过,只是想想罢了,这么大的事,总要先跟你说的……是吧?”

    魏十七抚摸着她滑腻的脸庞,心中微微一荡,道:“化骨之苦非同小可,你忍得住?”

    “不试试,总是不甘心。”

    “真心想试试

    “真心的。”

    “好,我来想想办法。”

    秦贞怔了一下,“你不劝我了?你不是要把东溟城留给我吗?”

    “只要你开心就好,东溟城留给谁不都一样。不过舍弃肉身,只存魂魄的话,终究是麻烦事,鬼修要练到重塑肉身,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

    秦贞抿嘴笑着,一颗心几乎要炸开来,这是她努力争来的机会,可以继续留在师兄身边,不离不弃,不用担心“飞升”会把他们强行分开,吃点苦头又算什么。这才是她熟知的师兄——他不是不喜欢她,不在乎她,他只是不把自己的喜恶强加于人,无善无恶,无是无非,无对无错,这样的心性,他应该修炼混沌诀才对。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秦贞眼中神采奕奕,担心了许久的事终于放下,她渐渐平静下来,主动提出要陪师兄喝两杯,庆贺一下,就他们两个。

    “这荒山野地的……”魏十七嘀咕了一句,心中一动,搂着她的腰蹈空而起,破空而去,倏忽来到赤星城中,也不挑拣,随意踏进一家尚未打烊的酒肆。

    商道断绝,粮价飞涨,赤星城中骚动不安,酒肆的生意并不好,冷冷清清,一个客人都没有。掌柜的姓田,不久前刚刚打发掉厨子和伙计,再撑几日,估摸着也撑不下去了,只好关门了事。他是最早来到赤星城的那批生意人之一,从青做到壮,从壮做到老,早把这里当成故乡,眼睛毒,一眼一男一女不是俗人,提起十二分小心伺候着,命老婆子到后厨准备酒菜。东西不多,倾尽所有,一大盘蒸腊肉,一大盘蜜/汁火腿,一大锅咸鱼豆腐汤,酒是寻常的村酿,谈不上精美,但别有一番乡土风味。

    魏十七不甚挑剔,就着腊肉火腿喝酒,酒到杯干,秦贞陪他喝了五七杯,眼角眉梢平添了几分春意。二人两两相对,有一句每一句地闲谈着,过去的已过去,未来的还未来,只有眼下此刻,才最值得珍惜。

    过了片刻,田掌柜又奉上一坛村酿,搓着双手站在一旁,惴惴不安,犹豫来犹豫去,鼓起勇气开口向仙师讨个说法,这天灾,还能不能避开。

    魏十七不置可否,秦贞兄一眼,动了恻隐之心,小心翼翼指点他,今后若有机会迁入东溟城,千万不要错过。田掌柜的一头雾水,把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不过他始终没想明白,小小的凡人,怎么会有机会迁入仙城。

    到底是年岁大了,撑不住瞌睡,不知不觉,田掌柜趴在柜台上小睡了片刻,惊醒时,二位仙师已不知所踪。桌上空杯空盘犹在,酒壶更是空空如也,柜台上留下了一锭黄金,提醒他昨夜发生的一切并非做梦。

    田掌柜洗了把脸,收拾起杯盘,沏一壶浓茶,还没喝上两开,忽听得门外有官府的差役“当当当”敲锣,敲得震天响,扯直了嗓门嚷嚷,说什么为避天灾,东溟城将于十日后徙往中原,如有人欲同往,可及早迁入内城,并招呼众人到官衙前观。

    田掌柜心中打了个咯噔,匆匆忙忙跑出酒肆,紧赶慢赶来到官署衙门的八字墙前。他来得还算早,抢到了最前头,墙下一溜燃着火盆,火光熊熊,照得四下里如同白昼,墙上新张贴了榜文,内容与差役所言大抵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