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冰凉的岩石上,脚边横七竖八散落着骨骸,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脚步声,微弱,模糊,不那么真切。一开始成厚以为听差了,感叹人之将死,幻觉丛生,然而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隔着厚实的岩层,正慢慢接近。他激动起来,手忙脚乱掏出一块木牌,随手丢开,又摸出一件铁尺法器,不知是从哪个倒霉鬼处得来的,用尽力气就是一通乱敲。

    “佛祖保佑,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在上,一定要听见……”仅存的体力迅速枯竭,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头晕目眩,胳膊一软,铁尺砸落在脚趾上,疼得呲牙咧嘴,倒抽冷气。

    脚步声消失了,他趴在地上,耳朵贴紧岩石,除了血液在涌动,没有丝毫动静。给予希望,再狠狠夺走,他已经第二次尝到滋味了,成厚惨笑一声,仰天躺倒,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闭上了眼睛。

    时也,运也,命也,就这么着了!

    下一刻,无数银芒在眼前亮起,哪怕闭着眼,也能清楚地看见,冰冷,肃杀,地脉之气也削弱不了分毫,山岩如酥软的豆腐,无声无息化作齑粉,成厚灰头土脸,剧烈咳嗽起来。

    一道柔和的光照亮了幽暗的矿洞,是夜明符,成厚用手挡住眼,隐约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是……谁来了?”嗓子沙哑得不像话,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夜明符悬在矿洞内,隐没在黑暗中的一切都显露无遗,成厚忽然记起脚边的骸骨,心中有些发虚。

    那人慢慢蹲在自己身前,似笑非笑地道:“成厚,无牙儿,看来只有你一人活下来了……”

    才松了半口气,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成厚挣扎着爬起身,眯着眼睛竭力看清对方,再度松弛下来,他嘴里嘟囔道:“原来是魏师弟!”

    不是太一宗的前辈就好,这回是真的放下心来了。

    半个时辰后,成厚通过一处隐秘的传送阵,出现在天惊峰后山的一间石室中,墙角一隅,传送阵兀自闪动着一道道白光,这是风雷殿殿主楚天佑留下的后门,直通矿洞最深处地脉源头,“四眼”所在之地。

    太一宗上下,除他之外,唯有掌门潘乘年知道这个秘密。

    远离浑浊幽暗的矿洞,远离地脉之气,紧扼喉咙的手松开了,成厚夸张地张大嘴,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跟在魏十七身旁的小女孩,竟然是潘掌门的徒弟卞雅。

    魏十七打量着成厚,见他忍饥挨饿,瘦得脱了形,便从蓬莱袋中取出一块干硬的兽肉,递与他充饥。成厚双眼发光,抖抖索索接过,忙不迭塞进嘴里,费力地咀嚼着,嚼了半天没烂,饥火上升,一狠心,直着脖子硬吞下肚去,梗在喉头不上不下,嗬嗬嘶叫,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狼狈不堪。

    荒山野地也找不到水,魏十七在储物镯里翻了一阵,摸出一张水龙符,这还是他在流石峰时,奉命驰援蛮骨森林,按例领取的物品,一直没派上用场。成厚急急忙忙抢到手,以真元催动符箓,连灌数口水,好不容易才咽下兽肉,缓过劲来。

    干肉下肚,慢慢胀大,腹中的饱胀感让成厚平静下来,他是个知趣人,知道这时该交代什么,不该问什么,只是碍于卞雅在场,颇有些踌躇。

    魏十七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阮静扁扁嘴,转身出了石室,暂且回避,心中却犯起嘀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鬼鬼祟祟,不能当面讲。

    仗着耳聪目明,她悄悄站在石室外,凝神细听。

    成厚搓着双手,“嘿嘿”笑了几声,苦着脸道:“魏师弟,不瞒你说,为兄这一次侥幸逃脱大难,使的手段不大光彩,那个……有些说不出口……”

    “嗯,怎么个不光彩法?”魏十七听他这么说,反倒勾起了兴致。

    成厚对他极为忌惮,知道瞒不过他,一横心,干脆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他不觉得对方是迂腐的卫道士,一念生,一念死,易地而处,相信他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虽然打交道不多,但他始终觉得,魏十七跟自己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