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真人脸色大变,通红铁青惨白,大汗淋漓几乎虚脱,全然没有显圣真人的风范,归藏真人见他撑不下去,咬了咬牙,提起双掌重重按在“界碑”上,助他一臂之力。摩崖碑左冲右突,正拼命挣扎,异变突起,一只碧玉钵破空飞来,宝光闪动,冲着巢圭脑壳砸落。

    “咦!”巢由颇为诧异,随手祭起一块黑黝黝的礁石,迎风见涨,还没拦截到,那碧玉钵蓦地自爆,大放光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任谁都睁不开眼。巢圭猝不及防,神通被破,胸中的暴戾如火山爆发,陡然间大喝一声,硕大无朋的身躯径直冲向前,天地灵气利如刀剑,割在他身上却似隔靴搔痒,无伤根本。

    究竟是谁暗中作祟,坏了他的好事!巢圭双目幽远深邃,将光明吞噬一空,恶狠狠瞪向前方,却见一个慵懒的女修立于虚空中,身披玉甲,足踏云雾,风姿绰约,掌中托着一块小小的无字碑,不是旁人,正是北海五真人之首的梅真人。

    海妖哪里把区区人修放在眼里,刷地围拢上来,一个个虎视眈眈,目光中不无戏谑。巢由看出那女修神通了得,自爆一宗真仙遗宝,连眉毛都不抬一下,背后定有人撑腰,正待开口询问一二,巢圭早收起法身,化作人形,顶着一只丑陋的乌贼头,二话不说冲上前,抬手便是一拳。

    梅真人眼神迷离,心念微动,暗中催动小挪移符,不想巢圭那一拳暗藏杀招,传送法阵扭曲鼓荡,竟不得张开。她心中一惊,这暗影贼神通诡异,单凭肉身之力,便将符箓变化尽皆克死,遇上这等对手,符修束手缚脚,百无一用。

    梅真人反应极快,掌中摩崖碑放出一道离合神光,将自身一扫,已遁入洞天内,一步跨出,闪至“界碑”旁。归藏真人和黎阳真人见事极快,双双避在一旁,梅真人催动界碑,一身真元尽数灌注于内。

    巢圭见梅真人避入洞天,也不急于追杀,暗暗捏一个法诀,举起右手凌空抓去,刹那间北海上空风起云涌,海水卷起五根粗大的水柱,如一只参天巨掌,缓缓合拢去。摩崖碑由实转虚,一阵扭曲恍惚,但巢圭施展的这手“擎天掌”何等厉害,梅真人全力施为,犹未能遁入虚空,竟被生生留在了原地。

    巢圭不亏是暗影贼族内仅次于真仙的人物,一身修为凌驾于大象之上,连摩崖碑都突破不了他的五指关,梅真人摇了摇头,技高一筹,束手缚脚,再怎么挣扎都是徒劳,白白浪费真元而已。归藏真人和黎阳真人亦看出了端倪,脸色极为难看,那些凶相毕露的海妖一看就不是好相与,落到彼辈手里,十有八九会抽筋剥皮,沦为腹中血食。

    梅真人将手从“界碑”上收回,淡淡道:“走不掉了。”

    归藏、黎阳面面相觑,不知梅真人为何突然放弃了抵抗,任凭海妖下手,是意识到抵抗无用,只会激怒对方,还是另有所恃?二人急忙透过摩崖碑往外望去,只见一道绚烂无极的金光从天而降,将巢圭罩定,六龙咆哮,此起彼落,杀意透入洞天,寒毛倒竖,肌肤爆出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周身血液几乎凝固。

    梅真人心中一松,海族残暴凶悍,不可以常理度之,唯有他才能将彼辈尽数压制,不虞有失,只是虫族大军压境,以连心神符促其出手,会不会坏了他的大事,一念及此,她心中有些忐忑。

    魏十七与梅真人心神相同,一出手就是断空斩,连真仙神念化身都一斩而灭,巢圭哪里抵挡得住,顷刻间肉身溃败,被六龙吞噬殆尽。正主还没现身,法宝斩落,便将叱咤四海的凶徒挫骨扬灰,幸好是在汪洋北海中,若是上了岸,还有谁能逃脱?一干海妖哪里再敢逗留,夹起尾巴一哄而散,连暗影贼族长都弃下巢圭,头也不回遁入深海。

    梅真人将摩崖碑一催,星驰电掣般投入北海湾,远远望见焦百川浑身是血,口中呼呼喝喝,兀自围着虫族厮杀,身旁又多出三个生力军,一个和尚,一个侍女,一个童子,专挑厉害的凶虫下手,显得游刃有余。她怔了怔,满腹狐疑,这三人甚是面生,以慧眼观之,体内灵光闪动,竟然是器灵之身。宝物成就器灵极其艰难,本源,灵性,机缘,三者缺一不可,六法十三器中的卅六金莲、照日神犀、昆吾金塔、定星锥、六龙回驭斩、斩神剑、九岳崩崖石、太白凌日棍归道门所有,何等厉害,却无一成就器灵,可单单魏十七身边就聚集了五位器灵,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隐情?

    有支荷坐镇陆阵眼掠阵,又得这三个生力军相助,焦百川终于可以松口气,胜负的天平已彻底倾向己方,梅真人犹豫了一下,没有贸然出手,现出身形,立于兰真人身后。

    兰真人回过头去,扬扬眉毛,眼中流露出询问的意思。梅真人向她微一颔首,将摩崖碑递与师妹,不再言语。

    兰真人接过摩崖碑,幽幽叹了口气,心下了然,师姐这是表示她一心向道,不再过问俗务,连摩崖碑都不放在心上,广济洞一脉的道统,就完全托付给自己了。只是,单靠她一人,担得起来么?

    魏十七分心旁骛,抽冷子以断空斩灭了巢圭,惊散海族,哪里瞒得过荒北城中的巴蚿和秦渠,二人对视一眼,心知对方移开注意,这是趁机反击的良机,秦渠低低笑道:“师兄,我留下一具幻影在此,隐了真身,去寻那姓魏的晦气,如何?”

    巴蚿微一犹豫,正待开口,忽然眉心一皱,急忙摆摆手,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秦渠倒是心中一凛,以为那魏十七故施伎俩,暗中潜入荒北城,意图偷袭,忙将一双怪眼瞪得圆不溜秋,扭动头颈四下里打量,倒有些疑神疑鬼。

    十数息后,一股苍凉的气息降临荒北城,虫囊再度扩张,一人衣袖飘飘跨出虫洞,身形魁梧,手长脚长,一张老脸皱如树皮,坑坑洼洼写满了沧桑,身后虫族大军如潮水般涌入,井然有序,再度占据了大瀛洲的天空。

    巴蚿迎上数步,微笑道:“田道友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