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渊归来后,魏十七渐弃诸般手段,专一推衍法则之力,渐渐参悟到根本法则与次级法则的差别。姜夜是他第一次尝试,神来之笔,也是极其成功的一次尝试,将一点纯之又纯的雷电本源种入傀儡体内,遍刻雷纹,沉于雷海自行衍化,法则日益完善,时至今日,已成为他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深渊也罢,三界也罢,姜夜才是真正执掌雷电法则的第一人。

    万妙之体何其难得,能承载法则之力,自行衍化的通灵仙傀儡,可遇不可求,魏十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姜夜这般通灵的存在,不会再出现第二具。

    赵元始与列御寇是他的第二次尝试,体察雷电法则,指引上境之途,能否迈出那踏破真仙藩篱的一步,就看他二人的心性机缘了。在魏十七看来,赵元始道行深厚,列御寇修炼命星秘术,各有所长,前者走得稳,后者走得快,假以时日,多半能执拿一门法则之力,登临上境。

    赵、列二人凭自身修为,足以窥探上境,到王京宫主曹木棉,却相差太远,不过他既然有此勇气,决意一试,魏十七也没有回绝他。当日他从乙木、巽风、五色三道劫雷中剥离冗杂的法则之力,并未随意弃去,他心中隐隐有一设想,正好拿曹木棉做一尝试,即便失败了,也没有太大损失。

    曹木棉炼有一本命真宝,名为“镇魂高牙纛”,纛中诞下真灵,名为蚀鬼,乃是一靛青妖物,眸中孕育两道灭神光,周身刺青勾勒万千禁制,当年陆海真人来袭,祭出菩提古树,蚀鬼吞噬了古树灵机,染上一重木性,后又机缘巧合,吞服一枚“深渊血神丹”,渐次转为深渊之躯,堪堪足以承载法则之力。

    羲和殿中,曹木棉战战兢兢祭起“镇魂高牙纛”,唤出真灵,那蚀鬼才一现形,扑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天帝一眼。魏十七淡淡道了句:“倒是乖巧!”目光落在蚀鬼身上,但见它手长脚长,灰黑的刺青深入肌理,从头覆盖到脚,遍布每一寸肌肤,一点幽光游动,禁制千变万化,隐隐藏了一团深渊血气。

    这一团深

    渊血气,却是天作之合,省了他许多手脚。

    乙木、巽风、五色三道劫雷诞于深渊,来自深渊,为血气法则压制,先天孱弱,残缺不全,依托雷纹而生,是为次级法则。魏十七耗费无数心力,将冗杂的法则之力一一剥去,留下一点纯粹的雷电本源,合而为一,种入傀儡姜夜体内,才令其执拿雷电法则。蚀鬼吞噬过菩提灵机,身具木性,剥下的法则之力中,以乙木之力与之最为契合,深渊乙木之力得血气牵引,又多了几分把握。

    “赐你一场机缘,且看运数如何!”魏十七屈指一弹,一团乙木之力没入蚀鬼后背,遍体刺青瞬息万变,凝结为木纹之形,蚀鬼双眼一翻,神光戛然而灭,身躯如一截枯木,重重滚落在地,灵智被禁锢于体内,丝毫不得自主。

    魏十七看了数眼,心下了然,乙木之力依托木纹而存,亦是一门次级法则,比诸雷纹不知残缺了多少,断编残简而已,蚀鬼就算执拿这一份乙木之力,也止步于此,不得寸进。他将目光投向曹木棉,指点道:“以王京仙界灵机祭炼蚀鬼,一灵不灭,待其醒转,再来见朕。”

    曹木棉连连称是,摇动镇魂高牙纛,将蚀鬼收入纛中,没由来双臂一沉,几乎撑不住高纛,差点脱手倒地,在天帝跟前出个大丑。他急忙催动浑身法力,咬牙切齿,掐动法决,将镇魂高牙纛收入体内,勉强朝天帝打个稽首,躬身退下,脚步踉跄,有如背负十万大山。

    金茎露引了曹木棉出得五明仙界,见他动作僵硬,每踏一步都似乎使出浑身力气,心中好生好奇,却也没有多问。曹木棉见四下里没人,从袖中摸出一只玉瓶,递到金茎露手边,低声道谢。金茎露微一犹豫,曹木棉系天庭一宫之主,执掌仙界灵机,天帝既然召他至羲和殿觐见,可知对其颇为看重,承他一分谢礼,日后也留个交情。她不做推辞,轻轻接在手,纳入袖中。

    待曹木棉离去后,金茎露取出玉瓶,略一摇晃,瓶中并非丹药,似是浆水之类。她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并不取出查看,径直去往后殿小界,面见梅真人,将前因后果说了几句。

    梅真人不以为意,微笑道:“既是曹宫主与你的谢礼,无妨,不须有什么忌讳。”

    金茎露笑道:“不知是何物——”她当着梅真人的面拔去玉塞,倒出一团黏稠的白浆,星光游荡,异香缥缈,一忽儿化作雀鸟,一忽儿化作小兽,在方寸之地翻飞游走,灵性十足。

    梅真人道:“原来是‘星药’,此物祭炼法宝,提升修为,有诸多妙用,这一小瓶,约莫有一合之数,不少了。”

    梅真人虽为云浆殿主,实则相当于半个天后,天帝远征星域,亦将她带在身边,平日里安顿于灵霄小界,隔三差五召往五明仙宫,缱绻缠绵,可见受宠。她也不刻意相让,说过几句闲话,携“星药”退下,自去寻了沈幡子,轻描淡写说了几句,将“星药”转赠与她。

    沈幡子原是广恒殿主温玉卿炼制的一具仙傀儡,灵智自开,又得天帝数番祭炼,非同一般。金茎露心中清楚,天帝只信任从下界就追随他的“旧人”,正因沈幡子是一具傀儡,内外通明,毫无秘密可言,才得天帝另眼相看。

    沈幡子祭炼雷音琵琶,再多“星药”犹嫌不足,她谢过金茎露,大大方方收下来,也不细问由来。金茎露并不在意她的反应,甚至不在意她是否领情,沈幡子只是天帝的一具傀儡,操于人手,不得自主,她只希望彼此能再熟稔一些,仅此而已。不过照沈幡子冷淡的脾气,这一天遥遥无期。

    曹木棉的觐见是一个小小的浪花,很快消失在时光长河中,谁也没想到这一心血来潮的尝试,会引发何等深远的影响,就连始作俑者也没意识到。曹木棉看到了希望,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稻草,不管三七二十一,孜孜不倦祭炼蚀鬼。

    光阴荏苒,时日流驰,蚀鬼迟迟不醒,曹木棉始终没有动摇过信念,道心坚定固然是原因之一,更为关键的是,他察觉肩头的重压正一丝丝减弱,步履一日比一日轻快,虽然微不可察,蚀鬼潜移默化发生着改变,这令他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