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龙生将体内血气转为涅槃之力,虽然不足百一,却深切体会到其中的好处。血气狂暴肆虐,侵吞万物,涅槃之力却是截然不同的力量,就像水米酿成了酒,深沉厚重,不动声色。他敏锐地察觉到,二者如水火不容,却又隐隐相互吸引。

    契染传下的法门极其巧妙,血气与涅槃之力纠缠在一起,互不相扰,孽龙生甚至有一种冲动,若不弃根本,兼修二法,又会是怎样一番境地?他很快打消了念头。师尊道行深不可测,如何传授,就如何修持,防微杜渐,任何多余的小心思都可能招惹大祸。

    他是海中魔主不假,但浩瀚渊海究竟有多少魔主,谁都说不清楚,孽龙生雄心勃勃,陆地对他而言太干,太小,深海才是他的梦寐以求的地盘。

    涅槃之力小有成就,夯实了根基,孽龙生向师尊告辞离去,回转渊海。契染没有挽留,他对这个徒弟不无期许,仔细叮嘱了几句,起身送他出佛堂。

    孽龙生受宠若惊,与此同时,师尊关照他顺手为之的小事,也变成了一场真正的考验。

    麾下兵将扳着指头数日子,嘴里淡出鸟来,轮番溜下山去打牙祭,不拘粗细,捞到魔物就吃。但陆上的勾当不及海里,吃得不尽兴,反勾起肚肠里的馋虫,苦候多时,好不容易等到魔主出来,一个个欢天喜地,就差多根尾巴摇两下。

    孽龙生安抚了几句,喝令手下整点行

    装,随他回转老巢,顺路去杀个痛快。听得此言彼辈更是欢喜,嗷嗷乱叫,孽龙生见士气可用,当下使个神通,卷起一团云雾,裹挟兵将丫丫叉叉离开原神山,一路向东而去。

    行不多时,四下里尽是荒山野地,莫说解馋的血食,连犬羊都找不到一只。正纳闷间,孽龙生将云头一按,扭头转向北,直扑罗睺王的领地而去。无移时工夫,前往出现一处隘口,乌压压一片,驻守了足足七八千之众,其中精兵强将只得小半,剩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为人驱使投入血池,滋养血气精华,供罗睺王享用。

    血气碰面而来,海中魔物顿时兴奋起来,摩拳擦掌,按捺不住冲动。

    看守这一处血池的将领乃是燕荼子,听得手下来报,似有敌军来袭,当下顶盔掼甲,几个虎跳攀上隘口,睁着一双小眼睛朝天望去。孽龙生居高临下,早望见燕荼子的身影,如此魁梧,如此整饬,显然是有名有姓的将领,他右手握拳,冲着他遥遥虚击,一道湍急的水气凭空而作,如利剑间横贯虚空,将对方击个正着。

    燕荼子第一眼看到云雾滚滚遮天蔽日,第二眼看到一龙首人身的魔物探出头来,第三眼看到他朝自己虚虚一挥拳,然后一股巨力当头压下,将他从头压到脚,化作一滩肉泥,四下里土石不惊。这一拳的力量聚而不散,收发自如,孽龙生要拿捏燕荼子,易如

    反掌,不过那只是开胃小菜,他真正的目标是罗睺王。

    燕荼子死得如此轻易,如此惨烈,令驻守隘口的兵将丧魂落魄,无心抵抗,如鸟兽般一哄而散。孽龙生麾下魔物顺顺当当占据了隘口,有那么大一口血池在,尸骸沉浮不计其数,孕育血气精华,每人喝上几口,啃上几口便可饱足,残兵败将任其脱逃,懒得去追赶。

    孽龙生得契染传下真法,对血食早已不那么渴求,望着麾下魔物尽情享用血池,耐心等待正主出现。

    海中魔主率兵将登岸,没有大肆掳掠血食,反倒直奔原神山而去,入半山寺皈依佛门,此举令罗睺、赤枭二王大失所望。及至孽龙生回转渊海,半途杀入罗睺王领地,占了一处血池久久不去,反倒被二王看出了端倪,孽龙生此举是奉契染之命,为金鹏王讨债来的。

    金鹏王被生生打灭,那是一笔血债,血债血偿,孽龙生难不成要罗睺王偿命?二王碰头商议良久,决定静观其变,看对方下一步怎么走。

    孽龙生在隘口逗留数十日,血池被一扫而空,却迟迟不见罗睺王到来。他心知对方已看破自己的打算,忖度片刻,率众北上,奔赴另一处血池。

    隘口内的血池距离渊海千里之遥,以孽龙生的手段,接引海水倒灌勉强可至,但第二处血池深入内陆,一旦陷入苦战,孽龙生或许能全身而退,麾下这些兵将却多半会葬送于此

    。孽龙生自恃神通了得,不把罗睺王放在眼里,决意再逼他一逼,看他还有什么底牌藏着掖着,舍不得打出来。

    艺高人胆大,孽龙生有托大的底气,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罗睺王与赤枭王已经被逼到了绝境,随着血气潜滋暗长,行事愈来愈激烈,愈来愈疯狂。金鹏王的旧事再度重演,孽龙生面对的是二王全力反扑,这一回,罗睺王与赤枭王亲率大军,于一处碎石乱滚的丘陵之上,堂堂正正前后夹击,以二换一,乃至以三换一,将海中魔兽尽数屠灭。

    孽龙生无暇旁顾,与二王打得天翻地覆,恶斗三天三夜,方圆百里如被犁了一遍,生灵绝迹,万物化为齑粉。罗睺王背水一战,将孕育多年的血池尽数拿出,与赤枭王分享,得血气源源不绝滋养,舍命与之抗争,孽龙生龙游浅滩,神通大打折扣,眼看无有胜算,全力推动涅槃之力,撕开血气缠绕,夺路而逃,鲜血滴滴答答,一生从未如此狼狈过。

    狼狈归狼狈,逃归逃,他心中并无恼怒,只是师尊关照的事没做好,觉得有负所托。罗睺、赤枭二王抱着除恶务尽的信念,循血迹衔尾而追,却始终未能追上,随着渊海越来越近,湿气中夹杂着鱼腥味,他们才停下脚步,望洋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