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何话要说?”孝仁帝眼光悬欲落,心绪乱难收,转首喝着茶掩饰过去,冷冷问道。

    李彦只觉手脚冰凉,孝仁帝虽然近在眼前,然而在他眼里犹似隔了一层雾帘,崇高如此,如梦如幻,孝仁帝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不怒自威,让李彦脑子一片空白,原先深思熟虑的想法,竟一点也不记得。

    李彦暗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当年刘备败走樊城,三千军马携万民渡江,虽仁不智也。今江州民众百万,楚军若来,可烧杀抢掠,肆无忌惮,我军则投鼠忌器,缚手缚脚矣,此其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不附,强留其身,战乱之时,恐反遭其噬,此其二;今楚军孤军深入,粮草辎重定然供给不及,江州已十室九空,纵被楚军所得,亦无所用,可怠其军心,此其三;陈家之乱,剑云关之急,事出突然,毫无征兆,可见江州楚国细作众多,此举亦可使其无所遁形,此其四。由是观之,江州民流,有益无害矣!请皇上明鉴。”

    孝仁帝内心惊醒,李彦之言,欲思其利,先虑其害,欲思其成,先虑其败,听之让人耳醒目明,口中却轻蔑一笑,道:“黄口小儿,妄谈利害,岂不知,凡战需军民鼓舞,同心协力。念尔年幼无知,且是初犯,下去多听多学,看前辈大人如何论事说战?”

    李彦顿首谢恩,道:“是!”回到李安身边,痴痴呆呆,脸色木然,刚说过些什么,已忘得干净,父牵其袖犹自不觉,半晌才缓过神来,只觉全身没了力气,恍恍惚惚听着众人议论纷纷。

    正争执,门口太监传进话来,道:“沈有胜沈将军求见!”

    孝仁帝停杯想了想,这才让刘全传沈有胜进来。

    “参见皇上!”沈有胜虽官拜云麾将军,掌管左御林军的二十万,然身材修长瘦弱,脸色白皙文秀,语气恂恂,举手投足,却似一文弱书生。

    孝仁帝点点头,右手轻轻虚扶。御林军中将领,个个都有深厚的背景,沈有胜之父沈友,现任刑部侍郎,是个彻头彻尾的昺亲王派。沈有胜却非荫禄上位,其十岁弃文从武,十八岁考得武状元,十年摸爬滚打积累,完全凭着自己真实的实力,才有如今的地位。

    “楚军来犯,已至江州城三十里处,请皇上示下!”沈有胜缓缓道来,平淡的似乎此事与其无关。

    原本侃侃而谈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无足措,都不约而同的闭上了嘴巴,愣愣地张大着眼睛看着孝仁帝,犹似溺水之人的一根救命稻草。

    李彦张口欲言,然孝仁帝的话声犹在耳,且论资排辈,前有刺史、长史、司马、司理、司法、司户,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小辈插嘴。再且李彦欲言者恐大逆不道,皇上未必会听,反倒置自己与家人于危难境地,小心驶得万年船。如此想着,李彦咽声低头,默默另做打算。

    “朕知道了——”孝仁帝说了此句便又默默,仔细地喝着茶。沈有胜再拜,退出门去,为将者,守城御敌,随机应变,束缚多了,反倒不美,孝仁帝的不指示便是最好的指示。

    差不多有半盏茶的时间,孝仁帝才环顾群臣,问道:“大敌当前,已迫在眉睫,不知各位爱卿有何御敌之策?”

    何常在这次随军在侧,站在孝仁帝旁边,看着交头接耳的大臣,渐感马踏地震,人声鼎沸,心内焦急,不得已,咬牙顿足,跪于圣驾前,道:“臣请皇上移驾关州,指挥督战。”

    李彦不管何常在目的是什么,对此谏言大加赞赏,英雄所见略同。楚军此来所为者何?江州城已成鸡肋,夺之无用,唯一让他们感兴趣是孝仁帝。孝仁帝这个祸水一走,江州兵没了负担,大可不必严防死守。避其锋,击其虚,与楚军游走,以己之长,攻其短,方为上策。然为保皇上万无一失,江州兵不得不誓死守城,与楚军阵地交战,恐将九死一生。

    上下人同此心,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因为只有皇上走了,他们才有借口与理由,离开这是非之地,现在何常在开了口,其他人赶忙声嘶力竭高呼附和。

    “臣等请皇上三思!”

    孝仁帝脸色一变,暗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未战思退,这就是国家的栋梁支柱,与酒囊饭袋何异,不禁豁然立起,怒开双目,高声喝道:“荒唐,朕御驾亲征,不触即退,如此岂不让江州城将士寒心,让天下百姓耻笑,难道这就是尔等臣子所谓的忠君,所谓的爱民?”

    “臣等恕罪!”下面跪着的接内心哀叹,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还能驾着他的手脚不成,还好如今即便是死,也有不少垫背的。

    “陈恪何在?召集江州厢军,准备上城御敌。其他四品以上官员,随朕城头督战!”孝仁帝感觉靠这些人是靠不住了,只有自己独断专行。然后两句,轻巧将李彦排除在外。

    群臣听了,皆以官小为荣,欢喜将孝仁帝送出门外。

    李彦心有所思,快马赶到廉营,姚武早集结部队,候在营门外,翘首以盼,只待李彦归来。远远看见马蹄声响,皆欢心鼓舞,抑制不住高声叫道:“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