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居高位的人,个人的意志往往被集体的利益所左右,陈天海便是如此,他不能救陈贤,反而如果有人得到消息,他陈天海已经知道了廉营的事情,他就必须做出态度,最后甚至可能大义灭亲,杀了陈贤以谢天下。因为他是数十万将士之帅,他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军法,与其说是为了严肃军纪而设定的规则,倒不如说是陈天海和将士们签订的盟约,无论哪一方违背了,都将受到惩罚,这也是他拒绝见李彦的原因。

    陈恪没有想过其中的道理,但是他比谁都了解陈天海。陈天海就是陈家的一片青天,可以说是绝对的铁面无私,廉营出现这样的事情,如果他要是知道了,绝对放不过陈贤。陈恪正是想到了指点,才慌了手脚,做出了令他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第一,廉营情况没有弄清之前,绝对不能让你爷爷知道。稳住李彦,顺便查一下廉营的情况,如果属实,一定要封锁消息。第二,廉营此时已是一个烫手的山芋,丢出去。八百里加急,上折皇上,封李彦为廉营都统制。第三,尽量抹去陈家在廉营中的痕迹。军中的所需物资尽量在三天之内补齐,悄悄地进,一定要赶在圣旨到达之前,到时候让传旨钦差也看看,好回去向皇上禀报。”

    陈恪少时曾随陈天海东南西北,有很长一段时间,所以讲话养成了一个习惯,总会将紧要的放在第一句,然后再讲具体措施。陈天海有时沙场交战,两马交错而过,只够一句话的时间,自然不能有太多废话,天长日久,便自然而然了。

    陈赟吓了一跳,都统制管辖诸将,是一个军营中具有实权的最高官员,犹如州之刺史,凭什么陈恪要下这么大决定?

    陈赟是已故陈怀之子,居诸子之长,沉默寡言,谦恭有礼,少年稳重。陈恪虽宠爱陈贤,有意培养,却寻不出陈赟任何错处。立长立贤,陈赟都当之无愧,且得到陈天海的看重,才会有今天的位置。然陈恪心中终有嫌隙,恐百年之后陈赟会对陈贤不利,江州之政从不敢放权,对陈赟也是似远似近,不肯多讲一句。

    陈恪说完长”吁”了一口气,突然目露精光,沉声道:“圣旨下来后,立即将消息散布出去。”

    陈赟虽然明白陈恪之所以将李彦抬到如此高的地位,是想让李彦做陈贤的替死鬼,到时候一旦战事失利,外人的议论只会针对李彦的年少识浅和皇上的识人不明,但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把廉营交给李彦,爷爷能答应吗?”

    陈恪“哼”了一声:“我告诉你,圣旨没有下来之前,事情若被你爷爷发觉,我唯你是问。唉贤儿年幼识浅,诸事欠考虑,为兄者且担待一二,切不可落井下石你爷爷那边自然有我。”陈恪话虽铿锵,心里不禁苦楚,此次虽是舔犊情深,但恐难免陈天海的责罚。

    陈赟听的冷汗直流,忙跪下哭道:“孩儿谨遵叔父吩咐,若是泄露半句就是不忠不孝。”

    陈恪轻轻扶起陈赟,温言叹道:“叔父也是心里着急,话说得重了,不过,这次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帮贤儿度过这个难关。”

    “孩儿不敢!”陈赟虽然恐慌,但还不失冷静,他现在能答应陈恪,只是听吩咐办事,因为事情一旦发生,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这时候陈贤听说李彦见了陈恪,一本书甩在陈慎脸上,怒道:“你怎么不让来文阻止他?”

    陈慎捡起书,放在桌上,笑道:“少爷放心,廉营越乱越糟,就越能坐实少爷淡名寡利之名。少爷每日只顾着交游会友,谈诗填词,从未关心过廉营的情况,下面的人没了管束,自然无所顾及,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来,这并不关少爷什么事。”

    陈贤听了,气色转和,继而又严肃起来:“你能保证他们就不会乱说?”他们自然是指宫诚等人。

    “无凭无据,空口白牙,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就是说出来又有谁信?况且疏不间亲,到时候老爷会相信他们还是相信少爷,他们也不掂量掂量?”

    陈贤听到“疏不间亲”时冷笑一声,陈慎脸色讪讪的,甚是尴尬。

    听他说完,陈贤敲着桌子,沉思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防范未然,这件事情你亲自去办,我不想听到任何不满的声音。”

    接下来几天,一车车的军用物资和武器,趁着夜色悄悄地往廉营内送。

    李彦不禁皱起了眉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陈恪似乎还只是想弥补廉字营的空失:“难道他就不怕战事失利会波及道陈贤?”

    李彦不相信陈恪会放弃陈贤,也肯定陈天海说过的话不会更改,但是又想不明白:“陈恪难道已经想到了转危为安的办法,是什么让他如此自信?”

    雪下一天停两天,却一次比一次大,李彦站在仿谯楼上,心里异常沉重,也不知过了多久,雪花已盖住了头发。楼下姚武飞驰着骏马来回穿梭,身上热气蒸腾,正呵斥着士兵们加紧训练,自从李彦那得知开春便要去关州剿匪,也变得急躁起来,训练的任务一天比一天加重,身下的马儿都似乎忍受不了,咻咻嘶叫。

    孝仁帝看着陈恪的八百里加急,坐在床边上,良久不曾动一下,下面跪的愕然是一身粗布衣的顺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