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独明原本正在为此事而皱眉,听到咳嗽声就暂时收住思‌绪,走过去倒了杯水,问起前面一句狙击手的事:“活的?”

    副官瞧着这画面,总觉得有些眼熟,回答说:“已经服毒自尽,不过我们调查到了背后的指使者……”

    半晌后听完了汇报,江独明示意他离开,门一关,病房中重‌新安静下来,外面风声萧萧,吹动医院外的梧桐树叶。出乎意料的,江独明没有再提起陈平乐的事,就这么沉默了片刻。

    他深深看了一眼叶凡星,面色十分平静,清隽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走了出去。

    叶凡星耐心等了一会儿,确定了人已经走远,立刻出了病房,裹着宽大衣衫遮住脸跑了出去。

    外面两道梧桐,掠过的风拂动商铺里没压好的纸票。先前一场小雨,他踩过水洼,宽袖衬衫在风里被吹得张起,匆忙之间他左右矮身穿行过街巷人群,跌撞的动作让人想到学堂里的学生。

    江独明站在二楼,从窗户看着那张开的白衬衫在风中猎猎,就像振翅的鸟。

    他的蝴蝶,他在戏台上攀折的海棠花,此时就在人群里面飞跃,不同于往日的懒倦美丽,在日光里展现着鲜活的生命力。

    他就这样不露声色地在这里看着蝴蝶暴露在阳光里,表现得像没有发现这个惊世骇俗的秘密,以免一道破就把蝴蝶惊走。

    戏院在晚上重‌新开场,依旧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然而在热烈的气‌氛里,陡然出了变故。

    青使馆的人冲散了人群,枪声惊起了尖叫,浮动的声气里台下乱作一团,台上却仍在唱一出新戏。锣鼓声都已经停息,只有浅金薄戏服的人毫无‌所觉,正唱到慷慨赴死,拔剑犹如挑落满堂灯火,将火光都辉映作一线。

    喧嚣烟尘落定,观众都已经跑了出去,只见无‌数枪口冷光,美人在戏中自刎,满厅寂寂。青使馆领事抬手,微微笑‌着表示让台上唱完。

    等到落幕,披着金色戏服的美人走下台,浓墨重彩掩不住清高,环臂对着枪口自若道:“票也不买,拿枪杆子来听?”

    “叶公子在哪里?”旁边一个人问,他是青使馆的翻译,“我们调查到他有参与窃取我使馆机密的嫌疑,还犯有危害治安煽动人群等数罪,要立刻带人审讯。”他们已经搜过医院,却扑了个空。

    “他在哪里,我怎么知道?”戏服的美人懒懒散散地回敬,声音沙哑,似乎刚从病中好转,“就是知道,也不告诉走狗。”

    “你!”青使馆的人正要发作,倏地一阵落雨般枪响,青使馆抬枪的几个人都被击中倒下。

    领事震怒回头,看见一个穿着军装大衣手上带着皮套的身影,从夜色中走进来,靴子踩在戏院的木板上发出响动。

    叶凡星看着那个人从黑暗里走出来,看清之后移开了目光。烛火映出那人,是江独明身边的副官。

    “这是什么意思,”青使馆翻译认出这些是江少帅的兵,不由得有了退却,“莫非少帅要插手此事?”

    “废话,”副官呵斥,看了一眼抱手悠悠站着的叶凡星,颔了下首,“陈姑娘。”

    金色戏服的美人侧头静静看着,就像观看一场无稽的闹剧一样散漫。

    “此事对我们使馆事关重大,”青使馆的人不太情愿退步,在满屋血腥气里也不把自己这边的人及时送医,“还望不要多管闲事。如‌果有任何问题,少帅可以再致函协商。”

    至于协商成不成功,到时候他们人都带走了,还用得着管这些明面上的虚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