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铺张张宝同2017122

    我的家乡在湘北,熟悉那边的人都会说那边的人打牌买码(买彩)成风。是这样,许多人对打牌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和迷恋。他们不管日常事务有多么繁忙,每天必须要打上一场牌。而且打牌不但成为他们交友的首要方式,而且还是招待客人的最高礼节。当地居民的工资收入实在不高,一个在超市收银的妹子一月工资也只是1500元左右,但是打牌要是少了十元二十元的价码,就没人跟你一起打。再说买码,就是买彩。前些年在彩曾经一度风靡猖獗之时,搞得许多人只要手上有两元钱,就会跑到庄家那里买上一注彩。指望着手里的这注彩一旦中奖,就会发上一笔小财。那时汨罗的市场和居民处在一片恐慌的萧条之中,我曾几次过年回汨罗,用手里的银行片和存折取不出钱,因为银行贴出的通知告知说银行里已经没有钱了。后来,我在西安李文锁城买锁时,一位长沙的老乡对我说湖南人是全国银行储蓄率最低的省份。别的省分储蓄率低是因为经济不发达,而湖南的储蓄率低是因为人们把钱都捣腾光了。

    要说捣腾钱,汨罗人不但打牌买码,而且热衷于迎来送往,礼尚往来,名堂繁多,且乐此不疲。如果你要是来汨罗随便参加一次红白喜丧之事,你一定会说这是你所见过的最繁琐和最麻烦的民俗和礼节。

    我这次回老家,刚好就遇到我妈家前排楼房的一位熟人家的丧事。一位72岁的老人因下楼时跌了一摔,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不行了。办丧事在我们这边的讲究十分地严明,有三天、五天、七天和九天的发丧时间,这有时是需要庙里的道士根据日子的测算来断定,有时是按照自家的意愿来定。因为我们这里是铁路工程处的家属大院,一般采取的是三天的发丧时间,如果是孩子们在三天内不能赶回,就采取五天的时间。而当地的发丧时间多采用七天时间,有些人家好攀比,甚至采用九天或十多天的时间。这是件比烧钱的事,看谁家的钱多,丧事就办得隆重热闹。按最普通和最节俭的方式来操办,三天时间的费用差不多要花四到五万元钱。如果按照九天时间来计算,少说也要花上十多万。

    因为再过四五天就要过大年了,丧事需要办得急一些,所以,这场丧事操办的时间为三天。从前天傍晚老人去世,当晚开始搭棚子,到昨天早上全部事宜启动,直到今天早上送葬。这可谓是时间最为紧凑的三天。

    与婚庆项目相比,丧事的项目甚至比婚庆项目更多更为复杂,也更为快速有效。当病人咽气之后,一个电话打到了家属大院里负责喜丧事宜的负责人,负责人便立即打电话启动致丧程序,于是,由铁路工程处退休人员组成的义务致丧服务人员全部出动,从总管到记帐,从外联到放炮,从端茶倒水到烧火做饭的,很快就各就各位。总管便拿出一张致丧全程流水作业表给死者的家属看,征求家属的同意后,便开始分工打电话给丧事租赁公司,让他们开始搭棚子,扯电线;摆桌子,设灵位。请道士过来写挽联,吹唢呐,布置灵堂灵位。请商店里的人送香烟、白酒、花生、瓜子和毛巾,请市场里的人送鸡鸭鱼肉和各种干菜和蔬菜。请煤厂的人送蜂窝煤,请杂货店送纸屋和花篮。很快整个准备过程就到了位。

    因为这边人对礼节和风俗非常重视,不论是小孩出生,老人过寿,还是喜丧婚嫁,都会向熟人发出邀请。不邀请就是看不起人家,一邀请都要有所表示。久而久之,相互之间的人情礼面就交叉得非常多。所以,老人去世后,来吊念的人就很多,送钱送礼且不说,光是送花篮和送花圈的人就多了去了,以致送的花篮无处可摆,送的花圈全是由用精致包装的纸盒装的。因为地方有限,那些花圈根本就不打开,因为那些花圈非常地占地方,所以,送来的花圈只是在纸盒的空白处写上赠送者的姓名,然后就往那堆放花圈的地方一丢,到底是哪些人送了花圈就根本让人看不出来,唯有在登记薄的记录上才能看到。而那些堆放的花圈如果用卡车来装至少可以装满一大卡车。

    大棚的前面搭着一个巨大的拱门,拱门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奠”字,奠字下面的横联是哀悼某公某某大人千古,两侧的对联是梅吐玉容含孝意,柳托金色展哀情。再往后是诸如寄宾致奠,寄托哀思等小型横幅。大棚里面分外棚和里棚。内棚摆放着亡人、棺木、纸屋和遗照,是家人和亲人守灵的地方,也是外人瞻仰遗容的地方。

    外棚是外人活动的地方,有收礼,写挽联和打牌喝茶的,也有外人前来祭拜灵堂的。大棚里摆着十多个麻将机及许多的凳子和火盆,这些都是从庙里租借的,白天晚上可以打牌,到了吃饭时,把大圆桌往机子上一放,就是餐桌。

    在大棚外面,五个用汽油桶做的大火炉正烧着废料木材,两个大厨同时在四个大铁锅里炒着菜,还有一个火炉在蒸着东西,七八个帮厨的女人切着肉或是洗着菜。洗菜的水从上面的水泥地上象小溪一般地往下流着。几十个大铝盆里装着各种各样的生肉熟肉和干菜蔬菜。招待客人的花生和瓜子都是一袋袋地装着,招待客人的芙蓉王香烟和邵阳大曲一箱箱地摞着,成盒的纸杯和纸巾从纸箱里拿出,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鞭炮在地面几十米地一溜摆起,一摆就是几十条,放完之后,地面上便是成堆成堆的残纸碎片。这种场面很容易让人想起解放战争期间大兵团作战时的那种后勤保障的场面。同时,也让人感叹中国人平常花小钱时抠抠缩缩,可是在花大钱时却是出手阔卓,一掷千金。

    租赁麻将机一天一台50元,10台两天就是1000元,桌凳、碗筷和炊事用具三天也要1000元,拱门一个三天是600元,搭棚子两个三天要1000元,还有一个纸屋700元,敲锣打鼓到庙里给死者上户口至少要1000元,晚上请艺术团唱大戏2000元,还有请人写挽联和拉胡琴吹唢呐等,3个人每人每天300元,幸好几十个帮忙的人只是管饭,再送上一包香烟和一条毛巾,而不支付工钱,这就给死者的家里省去了几千元钱。三天中前来吊唁的人和帮忙的人,再加上亲朋好友少说也有三四百人,所以,管这些吊唁、帮忙和看戏的客人的吃好喝好和满意高兴,就不知要花费多少钱。

    但是,如果你清点一下收取的礼钱,减去支出的花费,其实还会有所节余。因为送礼的人较多,而且送钱最少是200元,多数人一般送300元,关系比较亲近的人一般要送500或600元。如果有200人送钱,就能将这次丧事的收支平衡。如果有300人送钱,那么你就会有所收获,如果有400人送礼,你就发了一笔小财。这就是为什么人们热衷于大办酒席和小题大做的主要原因。

    我已在西安生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未给自己和孩子举办过生日庆贺。每年只为80多岁的岳父过一次寿。过寿时是让整个家族的人在附近的饭店里撮上一顿,费用本是岳父要出,但我们不肯,就各家平均摊派。可是,在湖南汨罗,孩子从出生起到满月都要举办酒宴,都要向亲朋好友发出邀请。人们平时过生日一般都是请亲朋好友在一起坐坐,并不大请,但到了40或50这样的大寿就必须要大摆宴席,要请很多的人。在农村更为讲究,亲朋好友,乡里乡亲都得要请。请吃请喝不说,还要摆上两台戏,而且要给来看戏的人不断地发烟,送茶,端瓜子花生,最后还要给每个人发一个饼。但是,我看到一些给老人过生日的场面,那真是让我咋舌和惊讶。有一次我看到一家为一位老人过生日,别的不说,光是庆贺的拱门就搭了密密麻麻在一大排。我细细地数了数那些拱门,一共是23个。每个拱门上写着庆贺的横幅和对联。据说每个拱门是200元,光是那23个拱门就得要几千元钱。可是,在西安那边,如果不是非常重大的庆贺活动,没有单位会使用拱门。而私人的庆典活动却是从来不使用拱门。

    操办婚事或是丧事这样的大事,那更是要大操大办,隆重热闹。许多人甚至借钱欠债也要大肆铺排。这里除过有相互攀比,讲人情面子的因素,但收受礼钱则是主要原因。一个人从小孩出生起就要请客办酒席,吃满月酒,还有庆贺一周岁,十岁,考大学,结婚,乔迁新居,六十周岁,七十周岁,八十周岁,直到去世都要大摆酒席。记得原先随礼一般都是十块二十块,最多是五十。而如今,感觉二百元都拿不出手,都不好意思往酒席上坐。所以,少说也得拿个三百元。如果一连遇到几个熟人办喜事,那么你一月的工资恐怕都不够。记得前些年一位亲戚的单位盖了新房,别人都买了新房,而他没有买,结果那个月光是给同事们庆贺乔迁之喜,就一下把两三个月的工资送没了。

    这种请来请去的人情礼俗就像一个吸血鬼,一个无底洞,使人们把本身就不多的积蓄全都用在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吃吃喝喝和热热闹闹的场面上。为了面子,人情钱也是水涨船高,人情负担越来越重。对富人来说这种大肆铺张也许可以展示实力,笼聚资源,但对穷人来说,则是一种灾难。因为这种人情面子不但永远还不完,而且还会越积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