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綝欲增裴该爵禄,遭到梁芬的反对,梁芬建议还是以加其官职为好。

    梁芬的意思,如今三公无缺,裴该的卫将军号也到头了——上面骠骑、车骑,全都已经有人占啦——那就只有给他加“平尚书事”的头衔,反正他迈不过“录尚书事”的索巨秀你去啊,你还有啥不满意的?

    然而索綝坚决不允。他考虑到一旦加上“平尚书事”的头衔,裴该很可能会谋求入朝辅政,则此人距离自己仅仅一线之差,挟着大破胡军之势,很容易就能把朝廷实权给抓在手里啊——梁芬其实也是这么谋划的——这个风险,我不想冒!

    故此索綝百般阻挠朝廷给裴该以封赏,对于梁芬等人的提议,则能尽量敷衍,能拖一天是一天。

    直到如今收复了冯翊、北地二郡,裴该派殷峤进京,直接伸手要官,拖无可拖了,索綝这才被迫与梁芬相商,说实在不行,便只能放弃麴允了——“可晋裴该为车骑大将军。”

    梁芬心中暗喜,却假装沉吟半晌,然后微皱双眉,问索綝道:“麴忠克顿兵万年,不发一兵一卒以援大荔,朝廷自当责问,然而……止褫其车骑号归于裴文约么?大都督之任又当如何?”

    索綝说不动。

    梁芬吃了一惊,说这不妥吧,裴该官职高过麴允,在具体职司上却仍旧要受麴允的挟制,这既不合乎常情、常例,而且的人相互牵制,将很难办事啊——“何不以大都督之任亦改授于裴文约?”

    索綝连连摇头,说“不可”。梁芬明白索綝的意思,他正是想让麴、裴二人互相牵制,自己好从中渔利,起码继续稳坐执政的位子。于是大着胆子,规劝索綝道:“索公,如此行事,难以服众,恐更堕朝廷声威啊。以吾愚意,今裴文约既大破胡,索公何不就任大都督,总收关中兵柄,亲率各路兵马以向平阳,图谋灭胡呢?”

    梁芬早就已经有了换马之意,所以他想劝说索綝主动放弃执政之位,率兵出外征战——你素称能战,则一旦能够顺利收复平阳,彻底灭亡胡寇,就总有还朝秉政的一天。否则的话,裴该的功劳越来越大,你呆在长安城内寸土不得,又有什么脸面始终比他高过一头呢?

    孰料一句话把索綝给说怒了,当即双眉一轩,厉声喝道:“我意已决,司徒慎勿再言!”说着话一拂袖子,起身扬长而去。

    梁芬又是羞恼,又是恐惧,退朝之后返回自家府邸,便把心腹李容唤来面前,跟他说:“索巨秀日益骄横,恋栈贪权,由他当国,诚恐社稷危矣!今若恼了裴文约,或兴师问罪,或弃关中而东归,我等又当置身何地啊?”

    李容安慰他说:“此亦意料中事耳。索公跋扈非止一日,为其兵权在手,我等无力与之拮抗,只能敷衍罢了。乱世之中,公卿进退不由圣意,不由公议,唯力为视……且索公树敌甚多,一旦去位,恐怕性命难全,彼又岂敢退步?为今之计,只有暗示裴公率得胜之师入京勤王,使其自逐索公……”

    梁芬叹了一口气:“我本欲和平解决,孰料最终还须付之以武力。长安残破,天子冲幼,若于兵戈中有个万一,如何是好?”

    李容道:“若裴公强来攻城,即胜负亦不可知,然有我等在内呼应,想来城中不致大乱吧……”

    正说着话呢,门上来报,说荀崧求见。

    梁芬说这肯定是帮忙裴该来要官的,我不能不见——“仲思暂退屏风之后吧。”

    李容依言,躲到屏风后面去了,梁芬便亲出堂口以迎荀崧。可是没想到荀景猷不是一个人来的,其身后还跟着一位,年约三旬,修身长面,一双吊眉极为惹眼。梁芬问这是谁啊?对方赶紧大礼拜见,自报家门说:“区区侍中裴公幕下主簿,领重泉长,姓王名贡字子赐。”

    梁芬微微吃了一惊——因为以王贡主簿的名分,在裴该幕僚队伍中仅次于殷峤,那为什么殷峤入城之际,压根儿就没提过还有此人啊?不用问哪,此必身负秘密使命,通过荀崧与自己相见,是要商议大事的。这回的大荔来使,殷峤在明面,王贡在暗处,看起来并不仅仅索要赏赐那么简单了。

    惊愕过后,梁芬的精神又不禁略略一振。李容说得没错啊,如今只有暗示裴该发兵前来,跟自己里应外合,才有机会把索綝搞下去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对王贡亮明了底牌。

    双方分宾主落座,寒暄几句后,王贡便直接引入了正题:“此前荀公书至大荔,向裴公备言梁公看顾之厚、寄望之深,不知确为梁公本意否?”

    梁芬微微而笑:“荀景猷之语,正是梁某的心声。”

    王贡拱手道:“裴公深为感念,也思梁公在朝,独擎社稷,颇有孤立无援之叹,乃欲入朝相助梁公一二。然而贡闻梁公前此欲加裴公‘平尚书事’衔,而为索大将军所阻,未知有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