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丁伸手拍去胖子肩膀上一些尘土,笑道:“马赛,你的朋友,就是我将来的朋友,请把这句话一起帮我传达。”

    马赛伯爵会心一笑,眼睛又看不见了。

    奥古斯丁望向白象城堡方向,感慨道:“下次见面,可能就是在那里了。”

    已经得知白象城堡被划入黑天鹅湖版图的马赛伯爵到现在都感到一种持续的震惊,连野蛮人都屈服于秩序了,玛索郡,是真的没谁敢对身边的年轻男人说一个不字了。

    奥古斯丁没有送行,马赛伯爵按照规矩有些艰辛地步行走出黑天鹅湖,在仆人搀扶下气喘吁吁登上马车,心情燥热而冰冷,一半是因为那个从中等城主成为郡省长官再成为帝国财务大臣的美好愿景,一半是对于诱惑的本能理智,马赛伯爵的头脑跟他的体型成正比,知道跟那个表情永远温柔眼神永远温暖的执政官做交易,永远没有免费的午餐,潜意识中,他骄傲于成为玛索郡精神父亲的成就感,但惧怕于成为那个年轻叛国者子孙的傀儡,说不定哪天就被拉进地狱,连辛苦积攒了无数的情人凯撒都拯救不了自己。深陷矛盾中的阿尔法城主一下子狂喜,一下子恐惧,随着马车一起颠簸的颤抖肥肉上交织着一幅奇妙的画面,最终,伯爵掀起窗帘,看了眼山巅那座已经空荡的白象城堡,那座即将迎来新主人的野蛮人心脏建筑,喃喃自语道:“赌一次大的?要么被这个疯子拖进深渊,要么直达天堂?”

    对于马赛伯爵的好朋友来说,好消息当然是雄伟的白象城堡成为最新辖地,以及这背后皇帝陛下再次明确无误表现出对秩序的厚望以及对奥古斯丁适度信任的政治寓意,至于坏消息,因为奥古斯丁收到过老克拉夫的密信,对梵特兰蒂冈教廷的丑陋行径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新牧首虽然当初拒绝了将他开除教籍的大规模高级教士集体要求,但似乎对于奥古斯丁以个人身份与整个教廷并列《教诲》解释者也有些不满,忍耐了数年后,大概是顺从了各方面的意愿,终于开始着手撰写一份敕令,对此,教务院持有坚决赞成意见,首席国务卿歌谢尔女王和那头近一年时间都在处理福音大陆事务的雷切尔之虎,都明确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积极性,这些年始终位于帝都舆论风头浪尖的教务院头一次出现改革派

    和保守党站在同一条战线的奇观,奥古斯丁在给老克拉夫回信的时候幽默写道“教务院应该和灰熊赌盘的幕后操盘人一起感谢我”,老克拉夫暗示他是否需要联络一下庞培,反对一下这条敕令,奥古斯丁回复不用,然后告诉那个老家伙可能要消失一段时间,老克拉夫也没有细问,毕竟书信来往存在太多不确定性,不管渠道如何隐私,都有风险。

    奥古斯丁这段日子里跟伊莉莎白小女王一样,都没怎么露面,在那个将近堆满五十万块多米诺骨牌的房间,奥古斯丁凭借记忆制造出一个微型的魔法阵,说它微型,是相比墓穴里的那座神话级上帝左眼,和这个魔法阵历史上寥寥数次原型的浩大规模,厚重魔法典籍中,单个魔法阵出现的次数往往与它的危险程度和构造难度成绝对正比,次数越少,涉足禁区越深,奥古斯丁为此在整整一个月内付出了二十公斤鲜血,不论脑力消耗还是身体代价,都要比他两个亲手复制的最大成就魔法阵“斯嘉蒂灵魂挽歌”和泰坦边境召唤出母皇,要更加巨大和黑暗,魔法阵一般而言分为三种,线形,粉末和实体,第一种需要两根魔法杖,一根材质真实的法杖,一根则是魔法师的第二法杖——咒语,这类魔法阵,最简单,但最能体现魔法师的实力素质,当然也是最合适实战;第二种,需要用各类昂贵珍惜的魔法元素去支撑,已经被玛雅雪山神庙确认的金属元素有二十四种,非金属元素三十一种,“混沌和顽劣”的暗金元素有六种,它们的不同硬度,稀有性,熔点,活波度,亲近性,可燃性和交-媾度,都是严肃复杂的学术专题,多种元素的排列组合,充满绚烂的未知性,至今仍然没有魔法师敢说自己真正掌握了最系统的元素理论。像斯嘉蒂灵魂挽歌,就是这两种魔法阵的漂亮交-媾,至于实体魔法阵,上帝左眼是最佳例子,而奥古斯丁悄悄进行的行为,有些游走于三者边缘,是黑魔法中的桀骜和孤僻女皇,被称作“冬季王冠”,别名“圣卡洛尔坟墓”,兴许很多帝国黄金三叶草魔法师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这两个陌生词汇,哪怕是记载有这个古老黑暗魔法阵的莎草纸上,除了绘有粗糙的魔法阵图案,对这个魔法阵的描述往往都带有一些撰写者的惊恐和憎恶:“人类与巨龙,恶灵,堕落天使,甚至是冥王的对话”,“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行,但这是在挑战魔法最大神祗圣卡洛尔的底线”,奥古斯丁小时候出于顽皮向家庭魔法老师请教一个问题——“夫人,您认为最危险的魔法阵是什么?”然后,她给出了这个,详细解说了魔法阵原理,但谈话结尾皱眉叮嘱道“这是个危险的东西,拿灵魂去换取生命,连号称灵魂最充沛的教廷圣徒都不敢尝试。关键在于这种换取不遵循等价原则,是以多换少,问题是人类的灵魂公认稀薄,一些生物的冬眠会带来对记忆的创伤,就是例子,你最好马上忘记这个图案,它曾经让某个男人陷入永恒的冬眠,至今仍然沉睡于某个龙巢的深处,因为他在与一头远古巨龙的对话中,输给了对方的智慧,我必须告诉你,与高等生物的单体抗衡,从来不是人类的强项,这就像即使是被誉为半神的强者,依然不敢去凌驾于教廷、帝国、政治和信仰之上,实力的强大,总会被下一个强大所征服和践踏。”

    但出于儿时的好奇,奥古斯丁还是粗略记下了这只王冠,然后在开普勒绞架战役中从一位不知名亡灵法师身上缴获了一张草图。

    奥古斯丁不是习惯自负的人,但在了解尼伯龙悖论的验证过程中,他捕捉到了一些可能连那两位女士都没有深思的隐蔽细节,这教会了他如何去与巨龙对话,至于怎样和神灵和魔鬼对话,圣乌尔班在被召唤出来的神降中,奥古斯丁比谁都清楚期间的体验,只是这些奇妙的感受,是比圣降更应该遵守教廷恪守的“不可言语诉说,不可付诸笔端”原则,但是,这仍然是一场赌博,开启上帝左眼,是穷疯了的奥古斯丁幸运,这一次?每天放血制造禁忌魔法阵的奥古斯丁希望自己的运气没有耗光,心灵最深处,他信任圣乌尔班的在重返塔尔塔洛斯地狱前的最后馈赠。

    奥古斯丁让乌利塞主持一条从诗呢歌地下开凿到白象城堡的地下隧道,独眼恶龙对于这类疯狂行径一向很乐于付出智力上的无偿付出,如同当初制造那个能让整个诗呢歌城堡变成废墟的更大型斯嘉蒂灵魂挽歌,在白象城堡归入秩序后,奥古斯丁不准备将地下世界的成员搬到那边,只是让一百架左右的骨骸骑士们前往白象城堡蹲守,让那边的城堡大厅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亡灵大厅”,相信潜入城堡试图行窃名贵油画或者珠宝的倒霉蛋会受到隆重的接待。

    这条密道则被兴奋的乌利塞命名为“阳光长廊”,真是一位擅长反讽的副秩序长。

    挖掘工作交给了最忠诚最能够保密的死海骑士笛卡尔,那具被制成地狱英灵的泰坦圣棺骑士,连巫妖王那不勒斯都无法幸免于难,奥古斯丁站在隧道中,看着三名史上最强大的苦力在那里辛勤劳作,身边站着高大的单马尾辫,奥古斯丁问道:“这得挖到什么时候?”

    乌利塞解释道:“起码需要两年时间,本来不用这么久,但是当初奎因副议长和矮子奥贝的杰作上帝左眼严重改变了这一块区域的地质结构,让这里成了典型的荒芜之地,密度和硬度都数倍增加,能够承受巨压,但同理,给挖掘带来了大麻烦,普通人类想要都铲下一捧土就要累得像条狗了。”

    奥古斯丁沉声道:“接下来我要进行一趟远行,你在这段时间内创立一个隐修会,给投奔诗呢歌的异端学者们一个安全的栖息地。”

    乌利塞好奇道:“远行?”

    奥古斯丁轻笑道:“这对于你来说肯定不是坏消息,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诗呢歌没有成为你的私人物品。”

    乌利塞不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已经给了萨满女王把我制成傀儡的批准了吧?”

    奥古斯丁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你可以找她下棋。”

    乌利塞头疼道:“虽然我是这副棋的制定者,再由你帮忙完善了细节和规则,但我实在没信心在棋盘上赢她,这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

    奥古斯丁诚实道:“没有她跟你下棋,我怎么放心去远行。”

    双手插入袖袍的乌利塞沉默,表情刻板。

    在“远行”前,奥古斯丁正式收到了梵特兰蒂冈教廷送来的《斯坦兹敕令》,宣布他的解释者身份被剥夺,附有一封宗座最高法庭的“私人书信”,结尾处阐明奥古斯丁拥有向教廷提出申诉的权利,奥古斯丁在书房用一个小魔法烧掉了这份姿态并非一味倨傲的书信,连保存的欲望都没有,经过一番斟酌,只是向皇帝陛下讲述自愿脱离《教诲》解释者的身份,并且希望皇帝陛下能够帮忙向格林斯潘家族转告自己的感激之情,很官方的措辞,比大贵族向宫廷递交的年终总结还要更有诚意,写完信,奥古斯丁带上瘸子少年一起走出诗呢歌,他要去见一见长生种雏儿,已经是凡尔登修道院一名图书管理员的罗素小姐,见面后,这位小姐拿到了一只摆满水晶瓶礼物的小箱子,她拿起其中一瓶“红葡萄酒”,尝了一口,一脸惊艳道:“味道好多了,比最初的还要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