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彻入骨的眼神看得郑嫣打了个寒颤,人交出去,目送夫子走远,她迈出一步,可耻地发现腿脚绵软无力。

    她面色苍白,暗想,裴郁才多大,十五岁,只比她大两岁,却做得了帝国首位女夫子,能在槿川开学礼上代表全院夫子讲话——和她同处一个时代,没有比这更让人振奋和绝望的了。

    “主子……”

    裴郁扫她一眼,绿衣再不敢多言。小郎九岁,九岁的重量一路抱着也不轻省,她有心接过来,但看主子的意思,不愿假手于人。

    主仆二人行色匆忙,她看了眼通往释卷楼的路,轻咦一声:“不送回寝舍吗?”

    “回涟青居。”

    简简单单的字眼从她嘴里吐出来,绿衣脸色微变,急忙去看她怀里昏睡不醒的稚子,惊觉小郎脸色通红,额头浸汗,她心一咯噔,恍惚回到苏州故居提心吊胆那几年,两指搭在脉搏,微微沉吟,“要早回。”

    不需她说,裴郁身形愈快。

    回到涟青居,顾不得胳膊酸麻,将人放入内室,拧了热毛巾为她擦拭身上粘腻汗渍。

    卫悬祎迷迷糊糊陷入冰火两重天,意识不清时只感觉一双柔软的手尽心替

    她拂去不适,她哑声喊了“阿娘”,那双手稍稍停顿,茫茫然一声叹息钻入心间,“阿祎。”

    “阿娘……阿娘……”

    裴郁忍着酸涩为她换好干净内衫,内衫是未穿过的新衣,用最好的料子剪裁,穿在小孩身上宽松肥大,认真卷好长出来的衣袖、裤腿,盖好锦衾,出于习惯掖了掖被角,坐在榻沿持续怔神。

    内室温暖,裴郁玉指划过稚子眉峰,无比怀念那个生病了只会撒娇喊“阿姐”的小十二。

    “十二郎……”

    绿衣端着熬好的药汤在门外倏忽顿足,主子心里太能藏事了,许是容她多说几句会好受些。她等了又等,内室一片安静,唯有稚子睡梦里的琐碎呢喃。她叹了口气,拐进门,低声道:“药好了。”

    “嗯。”裴郁俯身在小孩耳畔轻语,“阿祎,姐姐喂你喝药。”

    喝药似乎成了刻于骨子的本能,苦涩的药汁被喂到嘴里,卫悬祎眼睛闭合皱眉咽下,她感觉到久违的熟悉,灵魂深处,她信任这道声音,她喜欢这人。

    绿衣上前接过空碗,“小郎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

    喝药从不像其他小孩哭闹,安安静静,不管有多苦,主子喂到嘴边的她都会咽下。

    裴郁嗯了声,目色掩着寻常窥不见的疼惜。

    ……

    深夜,卫悬祎醒来,高烧已退。